第74章翩然层叠

山林被浓雪泼作一片素白，雾意苍茫，染上枝桠下一赤一青。

“三太子……”

她被他紧抱着，在他肩头闷着的声音轻颤，像是被风雪吹乱的呢喃，呼出的热气洒在他耳尖，烫得他心底发麻，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慌乱。

他是不是吓到她了？

“三太子……松开些，我要喘不过气儿了。”

少年听罢倏地一惊，连忙松了手，怔怔看着她终于能抬起头来，眼中尚未收回的晦暗情绪被惊慌冲散了几分。

可下一瞬，他又看见她笑了。

少女轻轻喘息，脸上浮起一抹不知是憋得还是旁的红晕，微微垂眸，不敢看他，吐出的气息在雪夜里化作淡淡的氤氲，而后...

她柔软温热的双臂，环上了他的颈。

那一瞬，红衣少年全身紧绷，仿佛筋骨都被什么拴住了，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她的手臂轻轻搭上去，不知有没有察觉到他忽然绷紧的身体。

声音落在他耳畔，温温软软，带着她拙劣的胆量，一寸一寸，不容置疑地攀上他的胸口。

“三太子，我这几年来，可想你了……”

他双眼睁大，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紧。

少女笑着靠近，眼里像是藏了一捧初雪未化的光，仰头望着他，唇角轻轻一抿，似是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你也想我吗？”

——轰！

红衣少年猛地惊醒，额头一片冷汗。

外头天光未亮，帐外寒意袭人，可他却觉着自己整个人像是从火里捞出来一般，连脸颊都烫得不行。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抬眸望向远处铜镜，见镜中人一副惊魂未定模样，颊上指尖竟然也些微微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倒是吓了自己一跳。

少年不禁皱起眉头。就算是先前与这猢狲打架时都没这般模样。他这是怎么了？

又怎么会梦到这场景？

白日里和梦里的身影翩然层叠，倒叫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少年一张脸瞬间涨红，想躺回去，却一闭上眼又是那场景，羞愤难耐。

门外风烈本站岗站的昏昏欲睡，却忽然之间被寝宫内“乒铃乓啷”一声吓得一哆嗦。大个子忙站起身，来不及多想，急忙拔刀入宫，声音都变了：“元帅！怎么了？！”

他见屋内黑漆漆的，隐约看见自家元帅一只手捂着脸，案上常用的那套茶盏此刻全被扫落，瓷片碎了一地，溅出未凉透的茶水，淌了一片狼藉。

“元帅，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烈回过神，却见哪吒闭了闭眼，咬牙挤出一句：“无事。”

怎么都不像无事吧？

大块头狐疑盯着少年半刻，抓了抓脑袋，半晌发现元帅并无要留他的意思，只好自觉地走出寝殿，默默关上门。

他侍奉元帅不算久，可自诩知元帅的性子，而如今见了少年这般模样，却也只好在心里直呼一声莫名其妙。

......

五年时光一晃，连先前瞧上去贫瘠不堪的五行山都多了许多生机，此时立春刚过，飞燕来至，桃花瓣儿落得满头。

青鲤打开绢帕，里头包了几块米糕，她自个拿了一块，又递了块给大圣。

“你先前救的小姑娘，你之后去看过没？”

“没。”青鲤啃了一块糕，默默说道：“龙女姐姐说，助人若甘醴，久则成瘾，渡人如饮醇，多则失度。故此慈悲亦须持戒，善事做过了头，反倒成了执念。”

她笑道：“所以啊，姐姐叫我忘了这事，若我去看她，见她不如意，便会又忍不住救她，如此反复，只会害人害己。况且...再过五年我便回天上去了，我若护不了她一世，何必徒增虚妄呢？”

大圣瞧她那副向往模样，金瞳中既是鄙意又是不解，忍不住啧了一声，咬了一口手上的米糕，含糊道：“瞧你这点出息，天庭那地儿有啥好念的？个个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我瞧你仙长也就不是什么好鸟。”

青鲤忙摇头，轻声道：“才不是呢，我仙长待我极好，前些日子才下来看过我呢。”

齐天大圣瞧着这小鱼精说到这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低着个脑袋，鬼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猴盯着她瞧了半晌，还以为她这是舍不得仙长，顿时有些不耐，啧了一声，随手把剩下的米糕丢回她手里：“行，行，知道你们关系好，俺老孙不问了，成吧？”

青鲤下意识接住米糕，正想松口气，谁知猴子忽然眯起眼，哼笑道：“不过，你真当俺猜不出你仙长是谁啊？”

“咿？大圣你知道啦？”

青鲤猛地抬头，一阵心虚写在脸上，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就怕被这石猴劈头盖脸把三太子骂一顿。

齐天大圣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一副了然模样地扭了扭脖子：“想当年俺老孙与其兄长大战三百回合，若不是那炼丹的老倌拿个金刚圈砸俺脑袋，谁输谁赢还待分晓！”

青鲤听罢不免咽了口口水，有些吃惊。

兄长？

她只听闻惠岸使者与齐天大圣有过一战，可就凭惠岸使者那身板，居然能与这他斗上三百回合？这不对吧？

他们说的...大概不是一个人吧？

小姑娘眨巴着眼，愣了半刻，思考再三还是觉得惠岸使者不可能和面前石猴打三百回合，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