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雪落发间
荷包中藏着那枚鳞片,他总是忍不住伸手去触,却又在指尖碰触的刹那顿住。
她会痛吗?为何要拔?当真是为了他吗?
又为何,偏偏是为了他?
龙女方才那句调侃,说者无心,听者却意难平。
他本只是想惹恼李木吒,又顽劣地觉得她有趣,再见那破缸寒酸不堪,远远比不上他元帅府的池塘,才将她带了回来。
可他并非今日才意识到,当初自以为是的“为她好”,从未问过她的意愿。
就像这枚鳞片,她傻傻地掰下赠他,他却只觉得她何必为他自残?她无须表明衷心,他也会待她一如既往。
他素来不耐旁人的束缚,可不知何时开始转而一想,若是换作自己,被人这般强行带走,恐怕早已恨之入骨。
从那时起他便总是不安。她可以喜欢任何人,李木吒也好,那条红金鱼也罢……
唯独不会是他。
回过神来,他苦笑自己是疯了,当真是疯了。他以往何曾在意过这些?明早就说服自己般心思只他一人揣着便够,却在见到明媚的脸时,又忍不住七想八想。
少年眸色晦暗,盯着面前毫无防备的少女,那双笑起来如新月般的眼睛此刻垂下,趴在他身上汇聚凝神地解着他们缠在一起的头发,一边扯着男女授受不亲。
别的没学会,这劳什子授受不亲倒是学了个透。
他瞧着细雪沾上她睫尾,故此将心中涩意化为痴狂,一把又将她拉回怀中,捂住她那喋喋不休的嘴。
他还是在意她为何拔下那鳞片,却又不敢问,劝自己不必知道,故此才能不戳破心里那丝不切实际的侥幸,贪婪地紧拥着面前少女,似是只妄活在这一刻。
卵石为席,枯木为帐。这一刻他们仿佛不是天上仙神,而是凡间冬日中相依取暖的两只幼兽,疯狂地吸取对方的体温,任由皑皑白雪落上发间。
......
“来,说说,那中坛元帅怎么样?”
少司命神色淡淡,端着一卷竹简,语气却不似往常那般公事公办,竟隐约带着几分闲聊的兴致。
柴童手上一抖,险些把刚理好的命谱翻个底朝天。
他狐疑地看了少司命一眼,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难不成,师父把他派去元帅府就是故意的?这压根不是差遣,而是打探?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师父是想问哪方面的‘怎么样’?”
“还能是哪方面?”少司命微微一笑,语调闲散,却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自然是你在元帅府待了许久,可有什么趣闻逸事?又或者……”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他那小仙娥怎么样?”
柴童眼神一变,谨慎地往后缩了缩。
师父这话说得轻巧,问题可大了!
哪吒和那姑娘的事,八字或许才有一撇,可他当初都对哪吒拍着胸脯保证了不会外传。要是他现在开口,那岂不是出尔反尔?
且那是天庭赫赫有名的杀神,他哪敢乱嚼舌根?再说了,哪吒要是知道他在背后嚼舌根,指不定哪天就杀上星宿宫,把他打得师父都认不得。
见柴童迟迟不开口,少司命慢条斯理地翻了翻竹简,忽然轻叹:“怎么,这都不愿说?可惜啊,师父我待你如亲子,还想着哪日叫你继承我的衣钵……”
柴童脑子嗡地一声,差点当场跪下:“啥?!”
少司命叹了口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天命无常,司命之职操控万千生灵,可是个要紧差事,我想好了,千年之后便辞官归山,至于这少司命之位……也该有个合适的继承人。”
柴童后背瞬间一凉。
这话比刚才那句还要吓人!
他在元帅府至少还能偷点懒,哪像星宿宫,日理万命谱,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他若真被推上司命之位,那以后的人生……岂不是比现在还要惨十倍?!
不行,绝对不行!
柴童僵着脸干笑两声:“千年之后?这未免太早了些……”
少司命眯眼:“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柴童连忙摆手,额头都快冒冷汗了:“不是我不愿说啊师父,实在是元帅府本就无事,元帅近来清闲得很,连我都被派去他在人间的行宫小住……所以啊,元帅这几日发生了什么,柴童一无所知!”
少司命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在辨别真假:“当真?”
“千真万确!”柴童立刻点头如捣蒜,顺势岔开话题,“不过人间的趣事倒是有不少,师父若是想听,我这就给您讲。比如益州赵家村的王麻子媳妇,和隔壁铁匠……”
“呿。”少司命果断打断,揉了揉眉心,一脸嫌弃:“谁要听这劳什子的柴米油盐?滚去干活。”
柴童一听,如蒙大赦,赶紧作揖告退,几乎是一路小跑出了殿门。
可一抬眼,他就看见院中理谱子的师兄们冲他招手,示意新一批命谱又到了。
他脸上的松快瞬间僵住,眼神死寂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