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僭越之罪

夜宴已过几个时辰，华灯初上，天女们已然舞罢退下，席间觥筹交错，热闹不减，然不知何时，殿内渐生几分异样的静默。

众仙回首，见少司命带着两个童子姗姗来迟，她此番只着一身玄衣，只用一沉香枝绾发外戴一素色珠花，不知是慌忙还是素雅。

“小神失礼，还请玉帝恕罪。”

“爱卿请起，今天佳宴无需多礼。”

玉帝温声说道，目光从少司命身上扫过，见少女模样的神女神色不变，只是眉间却微有些郁色，与她平时那洒脱模样略显不同。

“谢玉帝。”

少司命着席间大司命之侧而坐，微微低首唤了声“兄长”就算是打了招呼，那微微紧绷的神情似藏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波动。

还没等她屁股坐热，玉帝又转过头，似是心血来潮问道：“平日里少司命对织女照拂有心，可曾听到她什么消息？为何今日不来赴宴，实乃可惜。”

少司命听罢心中一凛，眼神微闪，随即冷静回道：“织女近日因天河事务繁忙，未能前来。”

她话音刚落，便见到众仙齐嗖嗖转头地盯着她，一瞬间便让她心虚半分。

是拙劣了些，织女主司绣织女红，这能有多忙？

玉帝眼神锐利地停留在她身上，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话中的微妙，沉吟片刻，似是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听见瑶池亭内几阵仙女的惊呼声，引得众仙纷纷抬头望去。

“这是怎么了？”

玉帝只得忍下发作之意，摸着胡须嘀咕道。金吒木吒也拿着酒杯纷纷回头，连哪吒都脸色一变起身。

“月宫仙子，月宫仙子，我对你是真心的！”

众仙回首，见天蓬元帅喝得满面通红，正将还穿着舞衣，瑟瑟发抖的嫦娥仙子困在亭中，伸手便欲拽住其衣袖。

嫦娥骇然，连连后退，素手死死攥住广袖，声音颤怒：“天蓬元帅，你放肆！”

“是宫主的声音！”

本和青鲤作陪的几个月宫仙娥纷纷跑至亭内，三四个急拉住那正大放情怀的天蓬元帅，其他两个慌忙搀起已然吓得面色惨白的嫦娥。

“我去禀告玉帝！”

红衣仙女对其他几个仙女说道，其余的六个见状也是吓得不轻，和青鲤一起埋没在窃窃私语的亭外仙女中不知所措，一时间，宴席气氛骤然凝滞。

“天蓬。”

众仙回头，见玉帝已然站于其后，二司命在侧，众文官武将齐跟随，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天蓬元帅一震，转身间霎时清醒大半，猛地松手，踉跄后退，跌跪在地，连连磕首：“陛下！臣……臣只是酒后失态，并无不敬之心！”

“酒后失态？”玉帝震怒：“今日仙佛同宴，朕本不欲多生事端，然你身为天河元帅，统御水军，掌天庭兵权，理当比谁都更知天规所在。可你竟在瑶池宴上公然无礼，亵渎女宾，难道天规在你眼中，当真如此无物？”

天蓬脸色煞白，额间冷汗涔涔，心知此事已无可挽回，忙磕头哀求：“陛下，臣知罪！求陛下开恩……”

玉帝眸色未变，淡淡扫过席间众仙，见众人噤若寒蝉，这才缓缓开口：“天规森严，天命不可违。若天庭诸仙各自逾矩，那这天庭岂非要乱了？”

他自然是说得平静，可话语之下却暗藏锋刃。

果然，玉帝眸光微转，转身落向身侧大司命，意味深长：“爱卿，你司掌万物天道，不知你怎么看？”

大司命垂眸，作揖道：“陛下所言极是，天规不可逾越，依臣之见，天蓬失德，当着即贬下凡间。”

虽是问她兄长，却让少司命心头一沉，骤然明白——这并非仅仅是天蓬一人之罪，而是借此杀鸡儆猴，敲打众仙。

“爱卿有心，便就这么办吧。”玉帝点头，睥睨向天蓬说道：“天蓬失德，着及贬下凡间，堕入畜道，受尽轮回之苦，以儆效尤，不留功德，不可恢复仙身。”

玉帝话音刚落，众仙尽皆噤声，不敢再言。少司命心神微震，指尖微微蜷紧衣袖。

这次罚地着实严重，可毕竟是刚伏妖猴，玉帝这是要杀鸡儆猴，重振天规威严。

玉帝不顾天蓬元帅求饶，又转眼看向少司命：“依你兄长之言，朕已下旨贬他下凡，此番投生之事，便有劳爱卿操持。”

她何曾不知——天规不可违，私情不可生？

少司命听闻垂眸，盖住自己微缩的瞳孔，不露一丝破绽：“是。”

她话音落下，天雷轰然炸响，金光骤然笼罩天蓬元帅，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哀嚎，便被无情雷光吞噬，身影顷刻坠入九霄之外。

这一幕吓得不少仙女都吸气惊叹，连惊魂未定的嫦娥都没料到这般残忍，却又无人敢说一字，只是纷纷离散，小声嘀咕。

“天蓬元帅好歹是天庭大将，想必玉帝这番是真动怒了。”绛衣仙女惴惴不安嘀咕道，连花都再无心情赏。

“可他罪不至此...”

“嘘，不许再提。”红衣仙女回头对几个妹妹斥道，转眼见青鲤还一头雾水惊魂未定，安慰道：“小鲤鱼莫吓着，那厮是咎由自取，你我只需恪守本分，天规天道自会庇佑。”

“你切记住：不可贪恋享乐、不可争权夺位、不可泄露天机、不可荒废职责、不可勾结妖邪、不可思凡留情、不可僭越本位。”

红衣仙女说罢，引得其他几个妹妹点头。

“天蓬元帅虽属军职，可尚未留下可观功绩，而嫦娥仙子乃月宫之主、上古神女，因此天蓬元帅之举是玷污，更是蔑视尊长，僭越上级。”

“凡人与仙、下仙与神，那都是僭越。”红衣仙女缓声说道：“仙阶有别，不得逾越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