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放榜当日,晴空万里。春风袅袅,如拂面轻羽一般,绵软可亲。熙熙攘攘的朱雀街前,几百个学子挤在榜单下,讨论名次、恭贺中举,热闹非凡。


高大的城墙上,亮晃晃的阳光照着城墙上张贴着的中举名单;榜单的右侧,则张贴着科举前十的考生的试卷,供大家欣赏和监督。


“据说陛下亲自参与了这场科举,不知道名次几何?要是名落孙山……”


一个年轻人张着眼睛往前挤了挤,不知道是对身边的人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陛下的名字不就在榜单里吗?第……”


另一个人从人群里探出头来,刚出声,就被另一个老人打断,“小兄弟慎言!陛下参与科举,想必考官们也知道,那么这名次……”


老人面色神秘,似乎握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秘密,引得众人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老先生的意思是,陛下的名次,可能掺了水?”


“你想想,如果你是考官,会让陛下中举吗?”


众人陷入沉思。


给皇帝的试卷评分,是一门举重若轻的活儿,轻不得重不得,既不能让皇帝排名太靠前而有谄媚、招揽风头的嫌疑,也不能让皇帝的排名太靠后,驳了天子的面子。


一阵沉默过后,大家脸上都是一副“你懂我也懂”的表情,正要散开,突然有个人冷冷出声:


“这次科举虽未誊抄试卷,但皆为糊名批阅,陛下刚继位,笔迹文风又怎么会被考官知晓?这名次,未必是假的。”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也对。况且我看城楼上贴着的策论和诗文,文笔绝佳,确实配得上第四的名次,要是让我写,我绝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众人便往张贴试卷的位置纷纷挪动,更有好事者,将她的策论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念了一遍。


“写的也不咋地呀……”以为身穿灰色长衫的老者歪着头,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摇了摇头,“俺觉得这都写得太细节了,根本就没有整体的主题,行文节奏也……”


那位老者是长安城长住的举子,考了大半辈子的科举都未中举,这一次,似乎也不在榜单之内。


他叹息一声,古铜色的皱纹在阳光映照下光滑得发亮:“陛下占了这个名次,那就意味着中举的学子少了一位,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


此话一出,学子们的脸色纷纷都变了。


“是啊!陛下占了一个名次,那就意味着,录取的人少了一个!”


“万一这个人是我……”


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开口,语气充满责怪和惋惜。


大家也纷纷开始扼腕长叹,似乎都觉得这第五十一名是自己。


李昭宁站在远处茶楼上,一身青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学子们,神色复杂。


她从参与科举的那一刻开始,便想到了今日,自己的诗文会被拿出来被反复观摩、批评,她虽然不太在意那些虚名,但落得被人指摘的下场,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名次上占位的事,只是第五十一名的试卷……


昨晚,李昭宁看到那张试卷的时候,上面的名字很熟悉:段清。


这是工部尚书段朗的弟弟。


李昭宁听白居简说过,这个段清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凡是风花雪月、花柳繁华之所,就没有他没去过的,诗文也写得一般,平平淡淡,既无亮点,也不算太差。


这样的人,要中举,或许得费一番功夫,但这张写着段清名字的考卷上的文章,虽然竭力地模仿他的笔迹和行文习惯,但文章中的家国之思、肺腑之情,是他绝不可能有的,而工整的对偶、华丽的用词,也绝对不是他能写得出来的。


李昭宁与裴砚商议过后,决定先按下不表,待查清楚真相,再为真正的第五十一名考生补上名次。


但她没想到,她一时疏忽,竟成为了考生们对她失望的缘由。


李昭宁心内烦闷,不想再看,正欲转身下楼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学子们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卷,步履翩翩。


裴砚?


她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定定地看着远方城墙下那一抹亮白色的身影。


裴砚本来就高,白袍白靴,在青黑色的城墙前显得愈发高大,午时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更衬得他的身姿挺拔、如鹤如松。


裴砚虽官场失利,但从小就因为其诗文而声名远播,早就是当今文坛领袖之一,因此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视他为精神之师的学子也很多。


他往城楼下一站,大家的议论声便小了下来,纷纷围住他。


裴砚展开手中试卷,命人贴在了城楼上。


只见试卷的顶端用朱笔画着一个大圈,写着“五十一”三个大字,明显是阅卷考官写上去的,而卷首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段清。


大家默默地看着那张试卷被张贴上墙,推推搡搡,摩肩接踵,却鸦雀无声。


终于有人憋不住,伸着脖子问:


“裴郎君,这第五十一名的试卷,是陛下授意您来贴的吗?真要录取第五十一名吗?”


裴砚淡淡道:“是。”


众人唏嘘几声,纷纷宽了心:“原来陛下早就想到了……看来是咱们想太多,中不了举就是中不了举……”


李昭宁默默地看着裴砚,眉尾跳了跳。


这张试卷一经张贴,若日后被发现舞弊或替考嫌疑,那么整场科举的公平性也会受到非议,而这些中举学子们的成绩,很可能会被一笔勾销,她为了科举花费的所有的心血也都会付诸东流。


她冷哼一声,目光如剑,刺中了裴砚的心口。


她怎么忘了,裴砚文章再好,他也是陈崔的人。陈崔能给到他的许多暗中的好处,都是李昭宁给不了的。


裴砚今日来,一定是陈崔授意。


李昭宁正想着应对之策,突然又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依裴郎君所见,陛下的文章……”


啪地一声响,那个问出声的人似乎被生生打断。李昭宁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那位长须老者正面色沉重地扶着一位小郎君的胳膊,皱眉盯着他:“言多必失。”


哪知他身后的裴砚竟淡淡一笑,对着大家缓缓开口:


“既然贡院和礼部能够把陛下的试卷贴出来,那便是接受大家的监督和指正。”


“阅卷并非只有裴某与白居简,还有礼部诸位郎君、宰相杜黄,在拆掉糊名之前,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哪一张试卷出自陛下之手。”


“陛下今日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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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寒窗苦读所得,也是真才实学之现,绝无攀附取巧、弄虚作假之蔽。”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既然裴郎君都这么说,那陛下的诗文一定是绝好的!”


一个小郎君开心地走上前,拿出纸笔开始誊抄榜上的文章。


“是啊,咱们有幸与陛下同场科举,想想也觉得与有荣焉!”


大家脸上纷纷开始有了笑容,刚才的沉闷和愤怒一扫而空,如烟飘散。


李昭宁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身影,突然感受到裴砚破空而来的目光,遥遥地与她四目相对。


她突然有些恍惚。


阳光太亮,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自心头发端,四肢也渐渐有了融融暖意,好像这时太阳才真真正正地照到了李昭宁的肩头。


*


第二天早上,晨光熹微的紫宸殿里,大臣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各自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浩浩荡荡、风风火火的科举终于落下帷幕,李昭宁也成功地向读书人证明了她的能力,因此,往日沉寂的眼神,也纷纷开始望向空无一人的龙椅,期待着那个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但一直到朝阳初升,大殿上都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大家看了看天色,虽未到时辰,但那位陛下从来都是勤恳早到,难道今日……要迟到?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御书房中。


烧了一夜的烛火只剩几滴残泪,正丝丝缕缕地垂在烛台上,如凝固的水滴。


书房内十分安静,一身紫衣的太监安坐于轮椅之中,他对面的堂上,坐着身穿淡黄色龙袍的李昭宁。


“怎样?”李昭宁问。


陈崔看了看李昭宁,端过身侧的茶盏,悠闲地用盖子刮了刮碗口,斜着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闭上双眼,眉目间都是清淡的笑意:“不愧是南诏的国宝……确是好茶。”


李昭宁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陈崔。


陈崔又品了一口,才悠悠地扯起唇角:“就是这安神药,太浓了些。”


李昭宁眨了眨眼睛,将惊讶与错愕尽数掩去,淡淡道:“节度使年纪大了,应该多休息。”


陈崔轻轻一笑,将轮椅转了个方向,看向远处:“是啊,老了……”


他盯着鲜红的太阳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李昭宁,却没有在她眼中发现什么情绪。


平淡,从容,沉静如水。


莫名地,陈崔想起了裴砚的眼神。


他突然噗哧一笑:“你且去吧……这安神药,注定是会让老身,睡一整天了……”


说罢,他便往轮椅后方靠了靠,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


李昭宁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陈崔身边时,既无停顿,也没有投过来任何目光,只有一阵微风,掠起陈崔额角的碎发。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又轻轻地被关上。


门外,李昭宁步履轻快,脚下生风;门内,风停气住,静得似乎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


阳光照不到的暗处,轮椅上静默的老人的唇角弯起一个极大的弧度,连眉毛都连带着舒展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阴鸷和狠厉,缓缓响起:


“小皇帝啊……我在与不在,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