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李昭宁正在打腹稿,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车正向她走来。


难道被裴砚发现了?


李昭宁低着头,看似在思考,实则余光一刻也不敢离开裴砚缓缓走来的身影。


他走到李昭宁的号舍前,停住。


李昭宁笔下一顿,墨迹瞬间在纸上晕染开一个核桃大的黑雾。


她故作轻松地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笔,看似在思索,但凉风吹过时,背后的热汗乍然一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考场很静,李昭宁几乎能听见额角的汗渗出后,水滴聚在一起的细微声响。


忽然,一阵细碎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李昭宁没敢抬头,只听到一个焦急而尖细的声音轻声道:


“节度使请裴尚书去贡院门口,有要事相商。”


李昭宁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滑落在桌面上,她却怔在那儿,恍若未闻。


陈崔怎么来了?


难道陈崔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要来把她带回去?


李昭宁吞了吞口水,缓缓拿起笔,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她微微抬头,看到裴砚点头“嗯”了一声,就跟着小太监快步向门外走去。


李昭宁心如擂鼓,额角突突直跳。


裴砚若将她换题目的事情告诉陈崔,那么陈崔估计要对她下手了,轻则致伤致残,重则丢了小命。


那两道题,无一不在指摘陈崔行事的荒唐和挑战他的权力。


李昭宁探着脑袋看了看走道尽头,两个身影已经不见,而门外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的目光回到眼前的纸页上,是自己写的两行字:


「管子有言:"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出四孔者,其国必亡。"(1)


今欲使仓廪实而民不怨,当以利权归国、节流开源为要。」


姚州流民的脸在她眼前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


陈崔还没来,为什么要为没发生的事情担心?


李昭宁握紧笔,一笔一划,凝精聚神,继续往后写,虽指尖冻得通红,也似浑然不觉。


贡院外,裴砚刚走到陈崔身前,还未开口,陈崔就冷哼一声:


“她在哪?”


裴砚眼帘微微一颤,将惊讶掩在半闭的眼眸中。


“戊字……”裴砚顿了顿,思考一瞬,继续道,“五号。”


鬼使神差地,裴砚报错了舍号。


陈崔笑道:“可有异动?”


裴砚想起题板上的考题,眨了眨眼,道:“没有。”


话音未落,巡场官就举着巨大的木制题板缓缓走近,大声喊道:“最后一次看题!最后一次看题!考生注意!最后一次巡场看题,结束后,不可随意出入考舍!”


陈崔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题板。


裴砚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双手笼在袖中,摸了摸绑在小臂上那把冰凉的匕首,飞速地撇了一眼陈崔露在外面的脖子上突突跳动的青筋。


他又看了看靠在墙上闭眼小憩的黄艳,他虽放松,手里的银枪却闪着寒光,锋利得很。


裴砚正伺机而动,一只大雁突然飞过贡院门口,展开的翅膀在题板上落下阴影,刚好挡住了黑色的字迹,只留下颤动的漆黑光影。


陈崔眯了眯眼睛,就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一笑:“陛下病了,务必好生''照顾''着。”


裴砚松开匕首,肩膀微微起伏,躬身拱手,顺从地开口:“是。”


贡院高大的院墙内,举子们皆两袖振振,奋笔疾书。


裴砚回到放备用物品的小车旁,盛了一碗热水,刚端起来,看到碗中淡黄色的液体,不禁皱眉。


这水看起来不太干净,李昭宁又着了凉,怕是喝不得。


裴砚转过身,向贡院深处走去。


李昭宁看到裴砚走远,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陈崔坐着一方四个人抬着的小轿子,缓缓走来。


她赶紧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沉心答题。


陈崔在考场里转了两圈,便去贡院后面的回廊下远远地坐着了,但李昭宁不敢掉以轻心,每写一段,就稍稍抬头看看陈崔动向。


好在陈崔似乎没有发现她。


太阳西斜的时候,一股浓浓的甜香笼罩了考场,轻轻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巡考管推着一个小车缓缓而来,上面排列着干净整齐的白瓷碗,每个碗里都盛了大半碗银耳粥,晶莹澄白,冒着滚滚热气。


李昭宁看到隔壁和对面的学子们都默默地去捧了一碗,深感欣慰。


她确实嘱咐过裴砚给考生们改善伙食,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周到,会在考场里发粥暖身,不禁暗暗赞叹他的细致。


裴砚背着手,顺着过道缓缓踱步而来,视线随意地瞟向两边的号舍,却在经过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时,微微一顿。


她桌案上并没有碗,号舍前面的地上也没有。


裴砚的肩膀失落地往下沉了沉,但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旧缓缓向前走。


“你在干什么?!”


巡场官一声大吼,打破日暮的宁静。


李昭宁抬头,便看到巡场官飞跑着冲向她对面的考舍去。


对面坐着的是个老人,大概有四五十岁了,灰白的衣衫上尽是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襟单薄,贴在他骨瘦嶙峋的身体上,似乎灌进去的风都要比他的身体厚。


巡场官大步跨上台阶,从老人手里抽出一个小册子,怒道:


“敢夹带作弊,不想活了?跟我走!”


众人纷纷看向那老者,连隔壁的考生都伸长脖子探出头来看热闹。


老者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大人……这不是我的夹带,况且我也没看,您行行好,把它拿走……”


巡场官高声怒道:


“在你包袱里,被你掏出来,还说不是你的?”


老者泫然欲泣:“我只是在取我的烧饼,这是谁放的,我不知道!”


巡场官冷哼道:“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东西在你包里,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好辩驳?!”


老人哀嚎大哭:“圣人有言,‘君子坦荡荡’,读书人怎会行如此下作之事?!况且我备考多年,本以为中举无望,可陛下重开科举、恩德如山,我怎么会自毁前途,夹带抄袭呢?!”(2)


老人虽痛哭流涕,却仍然被巡场官反剪着胳膊往外走,花白的头发在凉风中飘飘曳曳。


众考生虽看热闹的多,但都缄默,无一人出声,也无一人制止。


一来,浪费时间多管闲事,强出头的代价可能是自己也被拖下水;


二来,老者虽然年纪大,但也是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少一个人考试,中举的可能性便大一分。


无人在意这位老者究竟是不是做了弊,随着他被巡场官带着锁链拉走,考场便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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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寂静。


李昭宁探出头,看了看远处陈崔的身影,他仍旧坐在回廊下,太远,看不清表情。


她低下头,凝眸思考,可下笔处,老者的悲痛之色在纸面上挥之不去。


李昭宁放下笔,走出号舍,对巡场官道:


“真相未明,怎可轻易抓人?”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看向这位突然出头的学子,目光有看戏的,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嘲讽轻蔑的。


巡场官堪堪停住,转过身,考生们便在一瞬间收回目光,噤若寒蝉。


李昭宁道:“他说不是他的夹带,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清楚?”


巡场官怒道:“他正往外掏,就被我抓个现行,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李昭宁,话语中是不屑的劝诫:“小郎君一表人才,想必中举有望,何必如此呢……况且举子应洁身自好,不要与作弊的小贼同流合污……”


他话未说完,李昭宁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抽出他手里的小册子,举到老人面前问:


“到底是不是你的?”


老人脸上老泪纵横:“不是!读书人怎会行如此下作之事!”


李昭宁捏着册子,拱手道了声“失礼”,便转过身向着老人所在的考舍走去,啪地一下拿过书案上的答卷,再走到中央的过道上。


裴砚站在高台上,看了两眼李昭宁的瘦削身影,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远处的陈崔,缓缓向前走去,直到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陈崔和李昭宁的视线之间。


过道里,李昭宁将老人的答卷铺在地上,再展开册子,仔细比对一番,对巡场官道:


“答卷上的字迹与夹带中的字迹截然不同,这确实不是他的东西。”


巡场官轻哼一声:“就算不是他写的,在他的包袱里,也算作弊!”


这话没错,只要在考场上发现了夹带,只要不能证明这是别人陷害,自己就要承担责任。


老者泪道:“若是我带的,天打雷劈!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


李昭宁眸光一转:“进场查验时,你包裹里没有这册子,但现在却有了,你想想,包裹什么时候离开过你身边?”


老人思索片刻,目光一闪:“方才去端热汤时,我在小车那里排队许久……一定是那个时候……”


李昭宁叹了口气:“那便是那时候放进去的。”


她捡起地上的小册子,放进巡考管手中:“这是证据,等考完后与考生的字迹比对,谁写的,一目了然。”


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威仪,巡场官怔然,顺从地双手接过册子,喃喃道了声“好”,便放开了老者。


老者噗通一声跪在李昭宁面前,手腕的锁链在地上摔得叮铃作响,哽咽道:“您真是我的再生……”


李昭宁皱眉,赶紧托着他的手肘把他扶起来:“只是这锁链一时半会还下不了……您先去答题吧。”


老者朝着李昭宁深深鞠了一躬,方颤颤巍巍地走上台阶。


巡场官站在李昭宁身后,幽幽叹息道:“真不知道图个什么,那老东西年纪那么大,一看就没希望中举,还拉拢他做什么……”


李昭宁的心绪刚放下,闻言不禁心头烦躁地烧起来,她转过身,一字一句,缓缓对着巡场官说道:


“哦?依大人的意思,科举不是士子报效国家的希望,而是结党拉拢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