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报国无望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商英,声音都有些发颤:“爹,您……您是说,那个陈风,他……他竟然是山上的反贼?”
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在悦宾楼里谈笑风生的年轻人,与啸聚山林的悍匪联系到一起。
那陈风,明明一副斯文书生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我……我完全看不出来啊!”张乐辰脸上满是迷茫与不解。
张商英摇了摇头,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若非他那烧刀子生意做得太大,引起了老夫的注意,恐怕连我也要被他蒙在鼓里。”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
“最初,老夫也只当他是个有些经商头脑的年轻人,想要借机敛财。”
“可后来……”
张商英的目光重新落在张乐辰身上:“你可知晓昨日在问渠园举办的诗会?”
张乐辰茫然摇头:“儿子……儿子不曾去。”
他对那些酸文假醋的诗会向来没什么兴趣。
“那陈风,便是本届问渠园诗会的魁首,人称问渠公子。”
张商英顿了顿,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誊写好的诗稿,递给张乐辰:“你看看这个。”
张乐辰将信将疑地接过诗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首气势磅礴的《破阵子》。
只读了开篇几句,张乐辰便觉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胸中似有热血在翻涌。
他虽不喜文墨,却也读过些兵书战策,这词中的豪迈与激昂,让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读到最后一句,张乐辰只觉得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商英,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爹,这……这真是那陈风所作?”
“能写出此等词句之人,胸怀天下,壮志未酬,怎……怎么可能会是反贼?”
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心怀报国之志的英雄,会甘愿落草为寇。
张商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张乐辰又拿起另一张宣纸,上面是那首《白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如果说《破阵子》是外放的锋芒,那这首《白梅》便是内敛的坚韧与高洁。
那份甘于寂寞,不慕虚华,却要以自身品格芬芳天下的气度,同样令人心折。
张乐辰看完,久久不语。
他原以为陈风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商人,或是个故作姿态的文人,却没想到,其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若单论诗词才情,恐怕满朝文武,能及得上他的人,也寥寥无几。”张商英轻轻叹了口气,“老夫初闻此词,亦以为他是哪个郁郁不得志的忠义之士。”
“可现实,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为荒谬。”
张乐辰依旧困惑:“既然他有如此才华,为何不循正途,考取功名,一展抱负?反而要去那凤鸣涧做个反贼?”
张商英看着儿子那不解的模样,眼神中掠过一丝疲惫。
“才华?”他冷笑一声,“这大宋,最不缺的便是才华横溢之辈。”
“可他们又有几人能真正施展拳脚?”
“你可知,这陈风,不仅仅是诗才冠绝东平。”张商英话锋一转,“他初到东平府,不过短短七八日,便已将整个府城的酒水生意,尽数握于手中。”“那些平日里精明似鬼的酒楼掌柜,一个个心甘情愿地与他合作,为他赚钱。”
“什么?”张乐辰又是一惊。
诗才出众已是难得,竟还有如此经商手腕?
这陈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一个能写出了却君王天下事的才子,一个能在数日间搅动东平府商海的奇才,为何会选择去做一个朝廷钦定的反贼?
这完全不合常理!
“爹,儿子还是不明白……”张乐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他图什么?有这般本事,何愁不能出人头地?为何偏要走上这条绝路?”
张商英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蘸了蘸杯中剩下的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桌案上,缓缓写下了四个字。
字迹在水中晕开,却清晰可见。
张乐辰看着那四个字,瞳孔骤然一缩。
报国无望。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压抑,涌上心头。
原来,那可怜白发生,并非无病呻吟……
与此同时,通往凤鸣涧的道路上,两匹快马正并驾齐驱。
陈风骑在马上,正与白凝说着东平府的见闻,突然一拍脑门。
“怎么了?”白凝偏头看他。
陈风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坏了,我好像把那江家姐妹给忘在悦宾楼了!”
他光顾着应付张乐辰和那些酒楼掌柜,又急着回凤鸣涧,竟把那两个刚救下的小丫头给抛在了脑后。
白凝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那笑容如雪后初晴,带着几分暖意。
“你倒还记得。”她语气平静无波。
陈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事发突然,一时给忘了。”
“放心吧。”白凝道,“在你与那些掌柜签契约的时候,我便抽空回了一趟雅间。”
“见她们姐妹俩惶恐不安,便将昨日张知府给的那处城南宅院的钥匙交给了她们,让她们先去那里安顿下来,采买些日用之物,打扫一番。”
陈风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还是你想得周到。”
白凝看着前方,淡淡道:“凤鸣涧虽治理的不错,但那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心性单纯,过早将她们带上山,未必是好事。”
“让她们在城里先适应一阵,学些东西,日后若真无处可去,再做打算不迟。”
陈风点了点头。
在这方面,白凝考虑的确实比他更长远。
凤鸣涧虽然是他崛起的根基,但归根结底终究是个土匪窝,不适合两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你说得对。”陈风笑道,“还是我家凝儿有远见。”
白凝听他称自己凝儿,耳根微微有些发热,“别乱叫,谁是你家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