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代代无穷已

翌日,朝阳刚刚升起,涿州城县衙前的青石板路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许延年身着墨色官袍,腰间悬着大理寺令牌,步履沉稳地走向县衙大门。陆昭阳一袭素白长裙,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三步外。

"站住!县衙重地,闲人免进!"衙役横刀拦住去路,满脸横肉抖动着。

许延年眸光一冷,抬手亮出令牌:"大理寺少卿许延年,特来查案。"

衙役看清令牌,脸色骤变,慌忙退开:"大、大人请进!"

县衙正堂,县令赵之源正悠闲地品着茶,见有人闯入,眉头一皱:"何人擅闯..."

话音未落,许延年已大步走到案前,将令牌重重拍在案上:"赵县令,本官奉大理寺卿之命,特来重查周子意坠崖一案。"

赵之源手中茶盏一颤,热茶溅在官袍上。他眯起三角眼打量着许延年,忽然冷笑:"原来是许大人。此案早已结案,周家小儿失足坠崖,有何可查?"

许延年负手而立,声音冷峻如冰:"本官开棺验尸,发现死者生前遭受击打,绝非简单坠崖。请赵县令即刻将张彪、李晟、赵德三人缉拿归案。"

赵之源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荒谬!那三个孩子才十三岁,怎会害人?许大人莫要听信刁民谗言!"

陆昭阳站在堂下,冷眼看着赵之源额角渗出的冷汗。她轻声道:"县令大人似乎很紧张?"

赵之源这才注意到堂下还站着个素衣女子,正要呵斥,忽听衙门外传来喧哗声。许义带着十余名大理寺差役押着三个锦衣少年走了进来。

"大人,人已带到!"许义抱拳行礼。

三个少年被推搡着跪在堂下,脸上还带着桀骜之色。为首的赵德抬头看见赵之源,立刻喊道:"舅舅!这些刁民竟敢抓我!"

赵之源脸色铁青,指着许延年:"你、你竟敢..."

许延年冷声道:"赵县令,现在可以好好审案了吗?"

赵之源盯着许延年腰间的大理寺令牌,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声音也低了下来:"许、许大人想怎么审..."

堂下三个少年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嚣张气焰顿时消了一半。张彪结结巴巴道:"我、我爹是县尉,你们不能..."

"闭嘴!"许延年一声厉喝,惊得张彪一哆嗦。他转向赵之源,"请县令大人即刻升堂,本官要亲自审问。"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县衙外围得水泄不通。陆昭阳站在许延年身侧,看见周凯夫妇挤在人群最前面,王氏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袖,指节发白。

"升、升堂!"赵之源擦了擦额头的汗,颤抖着喊道。

惊堂木响,许延年端坐主位,赵之源只能坐在一旁。三个少年被按着跪在堂下,终于露出惧色。

"赵德、张彪、李晟,本官问你们,三月十八那日,你们可曾见过周子意?"许延年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赵德梗着脖子:"没、没见过!那天我们在家温书!"

"是吗?"许延年从袖中取出一份口供,"刘老汉听见你们在后山争吵,可有此事?"

李晟脸色发白:"他、他胡说!我们根本没去后山!"

许延年冷笑,又取出一块玉佩碎片:"这是在周子意手中发现的,赵德,这可是你的玉佩?"

赵德瞪大眼睛,下意识摸向腰间,发现玉佩确实缺了一角。他慌乱地看向赵之源:"舅舅..."

赵之源猛地站起来:"许大人!几个孩子的话怎能作数?这案子..."

"赵县令!"许延年拍案而起,"你若再干扰审案,本官连你一并拿下!"

堂下一片哗然。赵之源面如土色,跌坐回椅子上。

许延年继续审问:"你们三人长期欺凌周子意,可有此事?"

张彪突然大喊:"谁让他总在夫子面前显摆!一个穷酸书生也配..."

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嘴巴。堂下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许延年眸光一厉:"来人,去县学将院长和所有学生带来!"

日头渐高,县学院长和十几名学生被带到堂上。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男子,一见这阵势,腿已经软了半边。

"院长,周子意生前可曾向你反映过被欺凌之事?"许延年问道。

院长额头冒汗:"这、这个..."

一个瘦小的学生突然站出来:"院长知道!子意说过好多次,可院长说小孩子打闹不必当真!"

其他学生也纷纷附和:"是啊,他们经常把子意关在黑屋里!还用砚台砸过子意的头!"

院长面如死灰,瘫坐在地。许延年冷冷扫了他一眼,继续询问学生们。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三个少年长期欺凌周子意,并在事发当日将他骗至后山。

正午时分,许延年命人押着三个少年去后山指认现场。山路崎岖,三个少年早已没了嚣张气焰,哭哭啼啼地被拖上山。

"在哪里动的手?"许延年站在崖边,山风掀起他的袍角。

赵德抖如筛糠,指着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在、在这里...我们只是想教训他,没想推他下去...是他自己没站稳..."

话音未落,周凯已经冲上来要打,被衙役拦住。王氏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子意啊...我的儿啊..."

陆昭阳连忙扶住王氏,为她把脉。许延年眼中怒火更甚,厉声道:"带回县衙!"

回到县衙时,三个少年的家长已经闻讯赶来。张县尉带着十几个家丁堵在衙门口,气势汹汹:"谁敢动我儿子!"

许延年大步上前,亮出令牌:"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下!"

张县尉看清令牌,脸色一变,但仍强撑道:"我儿才十三岁,就算真犯了事,也该从轻发落!"

李员外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小孩子打闹,失手伤人,赔些银钱就是了!"

许延年冷笑一声:"按《唐律》,'故意杀人者斩',不分年岁。更何况三人长期欺凌同窗,致人死亡后还隐瞒事实,罪加一等!"

赵之源从衙门里跑出来,拉着许延年的袖子低声下气:"许大人,下官知错了,您看这事..."

许延年甩开他的手:"赵县令包庇亲属,干扰司法,一并拿下!"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三个少年和家长全部押入大牢。围观的百姓爆发出欢呼声,有人高喊:"青天大老爷!"

次日清晨,许延年在大理寺差役的协助下,继续搜集证据。他带着陆昭阳走访了县学附近的商铺。

一家笔墨铺的老掌柜回忆道:"那几个小霸王经常欺负那瘦弱书生,老朽见过好几次...那天下午,确实看见他们推搡着书生往后山去..."

一个卖糖人的小贩也证实:"那三个孩子平日就横行霸道,买了东西从不给钱...那天我收摊时,听见后山有惨叫声..."

证据越来越充分,许延年命人将所有证词整理成册。回到县衙,他连夜审阅案卷,烛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陆昭阳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案头:"歇会儿吧。"

许延年握住她的手:"昭阳,这案子..."

"证据确凿,当断则断!"陆昭阳声音虽轻,却坚定如铁。

五日后,公审在县衙前广场举行。整个涿州城的百姓都来了,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许延年身着官袍,端坐高台,朗声宣读判决:

"赵德、张彪、李晟三人长期欺凌同窗,致人死亡,事后隐瞒事实,罪无可赦!按《唐律》,判斩立决!"

"赵之源身为县令,包庇亲属,干扰司法,革除功名,流放岭南!"

"张县尉、李员外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各杖八十,家产充公!"

三个少年听到判决,当场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赵德哭喊着:"舅舅救我!"张彪则大喊:"爹!你说过不会有事的!"

他们的家长面如死灰,张县尉突然暴起,指着许延年大骂:"你不过是个小小少卿,敢动我张家,我..."

许延年冷声打断:"拖下去!"

衙役们将哭喊挣扎的犯人们拖走。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有人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爷!"

周凯搀扶着王氏走到台前,重重跪下,泪流满面:"多谢大人为小民做主!子意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许延年连忙扶起他们:"本官职责所在。"

退堂后,许延年独自站在县衙后院。陆昭阳轻轻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百姓的欢笑声,孩子们在街上奔跑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