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忠言直

尔朱氏的狼头旗已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绣着“高”字的赤色大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城下，六镇军正在清点战利品，一车车的粮食、兵器从府库中运出。

“高镇北，战报统计出来了。”

苏绰大踏步走上城楼，虽风尘仆仆，面上却十分欣喜。

他在高欢面前站定，双手恭敬地呈上手中竹简：

“邺城府库清点完毕，计有粮二十万石，铁甲三千副，弓弩箭矢堆积如山，剩余器械更是不可胜算。

邺城可当真是尔朱氏的宝地啊！”

高欢接过竹简，目光扫过上面的数字，嘴角微微上扬：

“独孤如愿那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天天在我耳边聒噪，说什么‘兵少将寡’吗？

这下可堵住他的嘴了，这些军械粮饷，足够我们收拢河北豪杰，扩军备战了。”

苏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

“这些死物虽好，可比不上活生生的将才。”他指向城外隐约可见的渤海高氏营地：

“高敖曹勇冠三军，高乾谋略过人，麾下虽只五千精兵，却个个能以一当十。依我看，”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向高欢：

“今次高镇北能收服渤海高氏，可比拿下十座邺城还要贵重。”

高欢闻言大笑，拍了拍苏绰的肩膀：

“令绰真吾知音也！”

两人正说话间，看到独孤如愿和侯景带着一队骑兵过来，马鞍上还挂着几个血淋淋的布袋。

“如愿，战况如何？”高欢高声问道。

独孤如愿翻身下马，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禀主公，邺城方圆三十里内的尔朱氏残部已尽数剿灭。”他拍了拍马鞍上的布袋：

“这是几个乱中斩获的尔朱氏将领首级。”

高欢点点头：“辛苦了，把首级都送往晋阳，让尔朱氏自行收殓吧。”

侯景闻言，策马上前两步，浓眉紧锁，不解地问道：

“活捉的送往洛阳，斩杀的却送还晋阳？主公这是何意？”顿了顿，他接着问道：

“末将愚钝，不知接下来我军是攻洛阳，还是直取晋阳？”

“两处都不打。”高欢转身望向南方，缓缓道：

“派人快马加鞭去洛阳，告诉尔朱兆，我高欢愿助他稳定河北局势。”

侯景闻言大惊，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还帮尔朱兆？贺六浑你仁义也不是这个仁义法儿吧！”

高欢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打断道：

“你只管告诉他：只要他信我高欢，河北三州的粮草、精兵，任他调遣。”

说着，他轻轻抚摸着腰间佩刀，目光却投向更远的南方：“另外，传令三军，在邺城外好生休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

独孤如愿与侯景对视一眼，虽仍有疑惑，却都抱拳应诺。

…………

另一边的洛阳，尔朱兆府邸。

“报！邺城急报！”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冲入厅内，，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尔朱兆正与慕容绍宗等几名心腹将领饮酒议事，酒至半酣，闻言猛地站起身，面色一沉：“又是坏消息？”

传令兵面上略显尴尬，连忙低头道：

“不，不是坏消息！高镇北遣使来报，愿助大将军稳定河北，还说河北钱粮、军械、兵马，皆可任大将军调遣！”

厅内霎时一静，众将面面相觑，连慕容绍宗也放下酒杯，眉头微皱。尔朱兆眯起眼睛，似是不信，冷声道：

“贺六浑……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传令兵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双手奉上：“此乃高镇北亲笔书信，还请大将军过目！”

尔朱兆一把夺过信笺，粗粗扫视几行，忽而大笑出声。他猛地一拍案几，眼中竟有几分动容：

“好！好个贺六浑！”

他高举信函，环视众人，声音洪亮：

“你们看看！什么叫板荡识忠臣！贺六浑这才是真兄弟！危难之际，唯有他愿助我一臂之力！”

慕容绍宗眉头微蹙，似有疑虑，但尔朱兆已大步走下主座，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肩膀，朗声道：

“去！告诉高欢的使者，就说我尔朱兆领他这份情！河北之事，全仰仗他了！”

他转身回到席间，豪迈地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眼中竟有几分罕见的欣慰之色：

“有贺六浑兄弟在河北为我经营，我尔朱万仁无忧矣！”

厅内众将见状，纷纷举杯附和，觥筹交错间尽是阿谀之声。唯有慕容绍宗凝视着案上杯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半晌，慕容绍宗暗下决心，倏的从席间站起：

“大将军，此事蹊跷，高欢刚拿下邺城，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为何突然示好？此中必有缘故。”

尔朱兆笑容一滞：

“绍宗此言何意？莫非怀疑贺六浑的诚意？”

慕容绍宗上前一步：

“据探马来报，高欢在邺城广招贤士，高敖曹、封隆之等河北豪强都已归附。此时提出帮大将军稳定河北，此时突然提出要帮大将军稳定河北，恐怕，”他略一沉吟：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何言耶！”尔朱兆拍案而起：

“贺六浑与我乃是生死之交！当年在六镇时，他为我挡过刀箭；在葛荣军中，他助我脱困。这般情谊，岂是尔朱世隆那等见利忘义之徒可比？绍宗你莫非不信忠义么！？”

“大将军！”慕容绍宗见对方一顶大帽子就盖了过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额角青筋隐现：

“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那贺六浑在六镇时就建了什么讲武堂，广纳寒门子弟；入主邺城后更是时常接见士人，分发粮草收买人心。这般作为，岂是甘居人下之辈？再者，”他深吸一口气：

“若他当真忠心，为何不先来洛阳面见大将军，反而在邺城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

尔朱兆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慕容绍宗！我念你是天柱大将军故人，所以才一再礼让于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离间我与贺六浑的兄弟之情，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他眯起眼睛：

“你与洛阳那些不怀好意的世家暗中有所勾连？”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几名将领悄悄后退，生怕被牵连。只有慕容绍宗挺直腰杆：

“末将一片赤诚，天地可鉴！高欢如今坐拥河北精兵，又素以仁义之名招揽人心。若放手让他经营河北，这无异于纵虎入山林，放龙归大海！待其羽翼丰满之时，我等将立于何地啊！？”

“住口！”尔朱兆暴喝一声，须发皆张：

“来人！”他大手一挥：

“把慕容绍宗带下去，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四名甲士应声而入，慕容绍宗深深看了尔朱兆一眼，长叹一声，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随甲士而去。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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