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朔风烈（上）
特别是看到草原上零星的焦黑车辙——那大概是被劫掠的商队残骸，高欢觉得自己更加有动力大敲一笔了：归德城现下是周边商队的中转站，这约突邻部屡次骚扰商旅，是觉得他镇北将军的名头不好使吗？
“领军请看。”
独孤如愿递上缴获的骨箭，解释道：
“箭杆是用沙柳削制成的，箭头还淬过狼毒，是约突邻部的形制无疑，这是他们今岁第三次越界了。”
高欢摩挲着箭镞上的纹饰，突然轻笑：
“阿那瓌怕是快饿疯了，上次约束不得阿伏干部，这次又让约突邻部蠢蠢欲动！”
说完，高欢冷哼一声，接着道：
“你和文彬一同，把前日缴获的二十车麦豆堆在阴山北口。”
跟在一旁的苏绰闻言哈哈一笑：
“如愿记得在外面小道多洒些麦豆。”
“我理会得，苏先生是唯恐柔然不上钩啊！”
高欢解下腰间酒囊，迎着寒风灌了一口：
“尔朱荣说柔然人像狼，我却觉得他们更像秃鹫——闻着味才会聚过来。”
他将酒囊扔给独孤如愿，酒香混着朔风飘散。
…………
三更时分，阴山隘口果然传来厮杀声。
高欢站在望楼上，看着柔然骑兵一股脑涌向粮车，嘴角浮起冷笑：
“放火箭。”
数百支火箭划破夜空，沾了怀朔特制又经过郦道元改良“地火粉”的粮草车瞬间爆燃，冲在最前的柔然骑兵根本来不及勒马，战马受惊掀翻主人，马蹄将火团踩得四溅。
混乱中，独孤如愿的轻骑从侧翼杀出，长槊掠过之处血浪翻涌。
“报——！”
探马踏雪而来：
“约突邻部主力仍在五十里外！来的是其别部！”
高欢猛地攥紧刀柄，他当然做好了柔然人会分兵劫粮的准备，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谨慎。远处火光映在他眼中，仿佛又看到了洛阳那晚雨夜胡太后阴冷的眼神——这些草原人，终究是比深宫妇人更难对付的。
“领军！”
李虎浑身是血冲上山岗：
“抓到个舌头，说那约突邻部首领大帐就藏在白狼谷！”
“白狼谷……”
高欢展开羊皮舆图，指着舆图上面的一条河道的标记：
“文彬领两千本部精骑，人衔枚，马摘铃，到了子时便往白狼谷进发。”
子时，云层渐浓，朔月朦朦胧胧，李虎的两千精骑已潜至谷口。
高欢伏在雪窝里，看着谷中升起的狼烟——那应当是柔然人的传讯方式，但此刻的几道烟柱代表什么意思却是不知。
“领军神机妙算。”
李虎伏在一边轻声道：
“想来这群人以为我们还在阴山。”
高欢沉默不语，目光掠过谷底错落的毡帐，心头莫名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忽然，他瞳孔微缩——东南角的马厩格外宽敞，棚顶却覆着薄雪。他心急电转间，猛然想到了问题所在：
正常马群呼出的热气，早该融了棚顶积雪才是！棚上怎会还有积雪！？“那是空帐！”
高欢抓起把雪狠搓了搓脸，借着刺骨的寒意清醒了几分：
“这约突邻部首领倒是一个妙人，文彬！”
“在！”
“事已至此，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带三百死士往西北佯攻，见到敌军大旗就后撤，莫要恋战！我亲率主力从东南杀入，咱们试试那约突邻部首领的成色!”
李虎领命而去，不过半炷香工夫，西北角便有喊杀声起。
高欢则趁机率主力扑向东南，为首的兵士长槊横扫劈开伪装用的草席，露出囤积如山的草料。
“烧！”
火把掷入草堆的刹那，谷中响起柔然语惊呼。
高欢翻身上马，看着火光中仓皇集结的敌军，突然想起临行前娄昭君恋恋不舍的眼神：若是此行顺利，待再次回到怀朔的时候——想来自己就该解锁新角色了吧。
想到这里，他暴喝一声：
“大魏镇北将军在此！”
大夏龙雀劈开第一个骑卒的甲胄。身边几十百里挑一的亲卫如雪崩般压向敌阵，战阵过处冰河尽染。
八百玄甲精骑紧随其后，当先几十骑皆持丈二马槊，槊尖寒芒点点。柔然左翼刚举起皮盾，便被槊锋连人带盾捅个对穿。
有个柔然骑卒挥动弯刀欲砍槊杆，却不防雪亮刀光自下而上撩起，半截断臂裹着羊皮袄飞上半空。
“茹茹们看好了！”
贺六浑反手一刀绞碎偷袭者胫骨，却突然觉察到头顶恶风压来，是名赤须酋长挥动大锤砸下。大夏龙雀顺势斜挑，直接将看起来颇重的大锤引向侧方，正砸中欲包抄的另一位柔然兵士面门。
河面冰层在马蹄践踏下绽开蛛网裂痕，血水顺着缝隙渗入冰面之下。柔然阵型如沸汤泼雪，前排“重骑”被怀朔的真正重骑冲得人仰马翻，后排轻骑又被溃兵阻住去路。
有个敌酋声嘶力竭想要整队，却看到三支鸣镝火箭掠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西侧山坡上又杀出的五百轻骑，正是先前佯攻的李文彬精骑！
柔然人虽然有准备，但起初也只以为前来攻击的是原先怀荒镇那种士气低落、武备松弛的兵士，并没有将对手放在眼里。因此，乍一接阵便吃了个大亏，再加上两面临敌，一时之间竟先乱了起来。
天明时分，高欢已经端坐约突邻部大帐：
一个大汉被反绑着推上来，络腮胡上还沾着草屑。
“要杀便杀！”这位素来轻视六镇的约突邻部首领梗着脖子：
“长生天会接引勇士！”
“好个长生天。”
高欢把玩着缴获的金杯，杯中马奶酒尚温：
“就是不知道天神管不管饿殍？”他突然掀开帐帘，指着远处哀嚎的伤兵：
“看看你的牧民！”
约突邻部首领浑身一震。那些昨日还生龙活虎的汉子，此刻正为半块馕饼厮打。
有个断了腿的兵士被推倒在雪地里，很快没了声息。
“这些年漠北苦寒，你们的日子不好过！”
高欢声音突然放柔，
“你带他们南下，不是劫掠，是寻活路。”
那汉子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惧。这个魏人将军，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懂草原。
“我要跟你做笔交易。”高欢居高临下道：
“每月初一，我归德城的商队会在五原渡口卸下千石麦豆。作为回报……”
他抽出尔朱荣送的短刀割断大汉的绳索：
“我要你们的战马，价格自会有人与你商议。”
ps:柔然不是我们一般想法中的单民族政权，在北魏时期柔然是一个由多个民族和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其统治核心是郁久闾氏部落，在核心部落之外还包括其他多个部落，例如敕勒部落、匈奴部落（后来的）、突厥部落（后来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