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覆雨犹是向天霞
尔朱荣摸着蟠龙金椅扶手上的刀痕——这是他麾下契胡武士挥刀砍下的痕迹。不由得心中暗忖：
这些莽夫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连天家的东西都敢动！这般无法无天，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就在他正琢磨着坐上这金椅会是何等情景，和秀容川的那把会不会有什么区别的时候。
却猛然听到殿外九声金钟响起，尔朱荣立刻回神——这是天子銮驾才会动用的礼乐！
小皇帝怎么这么大的胆量，敢在这个时候来寻自己？
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见十二名面容姣好的绛衣女史鱼贯而入，手捧鎏金托盘列作两行。
但等看到她们后面的人，纵是前半生戎马倥偬的尔朱荣也不禁瞳孔微缩：
一位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子从晨雾中款款而来，身上穿着元日大朝会的十二章冕服，翟衣上金线绣的百鸟在曦光中振翅欲飞，额间东珠垂帘随着步伐轻响，眉心血痣若隐若现，恍若神女踏雪而来。
鬼使神差的，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秀容川之主第一时间快步走下御陛，以大礼伏地拜下：
“秀容川第一领民酋长，袭梁郡公，尔朱氏之主，拜见陛下！”
进入大殿之后便肃立在金椅旁的胡太后恍若未闻，声音清缓：
“梁郡公喜欢这椅子？”
“臣岂敢僭越！”
尔朱荣伏的更低了一些，甲胄碰撞声惊醒了一直在蟠龙椅下酣睡的狸猫：
“只是见这龙椅受损，恐有损天家威仪。”
胡太后纤指划过尔朱荣呈上的符节：
“梁郡公可能不知道，这椅子原本该是双龙戏珠。”
她突然往前几步，微微倾身，东珠垂帘扫过尔朱荣的铁甲：
“是先帝嫌双龙争斗不吉，专门命匠人改成蟠龙衔尾。”
尔朱荣嗅到淡淡的檀香，混着宫廷中才有的龙涎香味道，催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神巨震：
“梁郡公先是勘平破六韩拔陵叛乱，后又涤清朝堂，实在是功大于社稷。
朕苦思冥想无以酬劳，故即日起，晋爵梁郡公为太原王，加领军将军，都督并、肆、桓、朔四州诸军事。”
顿了片刻，胡太后突然轻笑道：
“不知太原王可还满意？”
太后指尖点在绢帛上“都督四州”的字样上，面色不变，却话锋一转：
“朕记得永平二年冬，刘腾上书弹劾太原王在秀容川私自勾连柔然商队，便是要运关外的铁矿吧？
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太原王的秀容川现在囤积了多少生铁呢？”
尔朱荣掌心瞬间沁出冷汗，那夜他亲自割开商队头领的喉咙，商队不论老幼都被诛杀，血水将雪地都染红半里，怎会还有活口？
“太原王莫慌。”
胡太后轻笑一声，从袖中复又取出半枚玉珏：
“那商队小奴也不知前世是修了什么福报，竟被一僧人所救，所以此物也就辗转流落到永宁寺了。”
她忽然压低嗓音：
“太原王素来心向魏室，想来日后会念及朕今日回护忠臣之心吧”
“臣……臣……”
尔朱荣喉头滚动，多年来沙场锤炼的镇定竟碎成齑粉。
“当……”
金钟再响，八名宦官抬着玄钺入殿，胡太后捧起玉斧：
“汝祖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随驾平晋阳，定中山，因功获赐秀容川方圆三百里土地作为世业……”
说着，她将斧柄塞进尔朱荣颤抖的双手：
“今日朕将斧钺二器赐予将军，望太原王莫要辜负尔朱氏先祖忠烈之名！”
尔朱荣猛地抬头，正撞见胡太后眼底映出自己惨白的脸。
“臣……臣请移镇河阴！”他重重叩首，头上玉冠歪了都恍若不知：
“愿为陛下重修汴渠，以赎……”
“太原王误会了。”
胡太后上前扶起尔朱荣，颇为不合礼节的替他正了正冠，但周围所有人都低着头，个个大气都不敢出，遑论提出什么异议了：
“朕要你做的，是带着斧钺去镇守晋阳。”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
“毕竟自破六韩拔陵起事以来，大魏各处都闹得太不像话了，亏得太原王武力高绝，日后便要多仰仗太原王了。”
“臣不胜惶恐！定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
当尔朱菩提终于赶到殿内，却见父亲正低伏在御陛之下，姿态甚是谦卑。
高高在上的胡太后面色不明，翟衣上的百鸟仿若尽数化作食人秃鹫，正对着尔朱荣脖颈垂下利喙。
“阿爷！”
尔朱菩提按住刀柄，“我们……”
“放肆！你这小儿怎敢擅闯宣光殿，还不快向陛下告罪！”
胡太后闻言瞥了尔朱菩提一眼，温和笑道：
“太原王不必这般苛刻，这位便是尔朱氏幼麟菩提吧？”
尔朱菩提闻言手忙脚乱，像父亲一般伏了下去：
“正是……正是卑臣！”
“尔朱氏有芝兰生于室啊！”
像是感慨，但语气却又夹杂了一些莫名的情绪，胡太后接着道：
“菩提样貌雄壮，器宇不凡，颇类太原王。倒是让我生了几分爱才之心。太原王可愿让菩提在中枢效力？如此才俊，若是不委以大任岂不可惜？”
尔朱荣愕然抬头，眼睛直直的看向立于御陛之上的胡太后，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冒犯，复又低下头，缓缓道：
“听凭陛下安排，尔朱菩提感恩莫名！”
“那好，”胡太后深深的看了低着头的尔朱荣一眼，旋即笑道：
“即日起，升任尔朱菩提散骑常侍、羽林监。便留在洛阳，护卫禁中吧！”
“陛下！菩提年幼，骤然担此重任，恐……”
还不等尔朱荣说完，胡太后便打断他的话：
“太原王何必这般谦逊！我观菩提才具出众，日后功绩当不在太原王之下。宝剑正须多加砥砺，太原王以为呢？”
尔朱荣咬牙无奈道：
“谢陛下厚恩！”
胡太后却突然显得兴致寥寥，摆了摆手道：
“今日万事匆忙，太原王回去好生整备兵卒吧……”
…………
刚出大殿，尔朱菩提便迫不及待道：
“太后这是何意？怎地一句话就给我升了这么大的官儿！”
尔朱荣转头看向这个向来勇武有余，智谋却显不足的大儿子：
“素来听闻胡太后权谋机变，在政治上颇有手段，今日你可见识到了？我本以为洛阳都是元乂这般无能之辈，可今日看来，洛阳的水，着实不浅呐！
日后我秀容川还是要小心行事，免得弄得个一着不慎满盘皆失的下场。”
“阿爷何出此言？我看太后一团和气，对阿爷也是重用的紧。日后我尔朱氏必然兴盛啊！”
尔朱荣闻言严肃起来：
“若是你日后还是这般幼稚做派，就不要留在洛阳了！免得白白为我尔朱氏招来祸患！”ru2029
u2029大伙儿觉得近期这几章剧情发展的怎么样呢，会不会有点快？主要是最近追读数据不太理想，我之前怕大伙儿觉得节奏太慢，所以刻意加快了一些剧情发展，有一些布局就一笔带过了。但今天好好想了想又觉得为了节奏这么刻意加快剧情可能不太合适，但总体上还是按照我心里面的计划来的，大伙儿后面有什么想法可以留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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