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真王

武川城外新垦农田

残雪未消的田垄间,高欢将粗麻衣襟掖进草绳腰带,踩进尚有冰碴的黑泥里。

身后三百降卒跟着挥动木耜,翻起的土块裹着长长的枯草,新开垦的土地会直接分发给后面这些降卒,是以这些人干劲十足。

“军主,独孤如愿和李虎部粮草已补充完毕,克日便可出发前往沃野。”

苏绰提着袍角深一脚浅一脚追来,腰间玉珏沾满泥浆。

高欢举过木耜重重凿进冻土,震得虎口发麻:

“沃野镇是我军下一步战略要点,粮草定要备足。”他突然压低声音:

“让你查的事如何?”

“柔然阿那瓌的金帐上月的确是在往御夷镇方向靠近。”

顿了顿,苏绰接着道:

“最后一次驻马处,离御夷镇向北不过五十里。”

话音未落,北面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侯景策马冲到田边,玄甲上还挂着冰凌:

“军主!桓州的眼线来报,破六韩拔陵今晨称王了!”

闻听此言,高欢不由得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可探明了?”

侯景点了点头,说道:

“千真万确,眼线亲眼见到破六韩拔陵在平城举行了称王仪式,声势弄的甚是浩大,现在已经竖起了‘真王’的旗号,河北各地响应的还不少呢!”

高欢握耜的手青筋暴起,木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想起前世史书那句“真王起于六镇,北疆尽赤”,眼前忽然闪过这些天来几乎没有停过的战报——那些字句终究化作了今日北地的血火。

破六韩拔陵大营。

九丈高的祭坛通体用青石垒成,破六韩拔陵的金丝狼裘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胸前缀着的几十颗东珠,俱是从太原王氏女眷闺房中搜出。

“拿酒来!”

破六韩拔陵意气风发的踹翻跪呈青铜樽的汉人奴仆,任琼浆洒在石头阶上。阶下几十个男女被反绑双手,最前头的锦袍少年突然啐出口血痰:

“匈奴杂种!我太原王氏……”

弯刀破空之声响起,少年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滚落祭坛的头颅,破六韩拔陵舔着刀刃上的脑浆狞笑:

“拿这些两脚羊的心肝下酒!”

巫祝们立刻挥动骨刀,惨叫声中,数十万大军齐声高呼

“天命真王!天命真王!”

“大王,柔然使者走了。”

亲信附耳低语,破六韩拔陵偷眼望去,三个身披白狼裘的骑士正悄然离场,马鞍旁露出的金狼纹令牌刺得他眼眶生疼——那是柔然王庭的密使符节。

正思索间,祭坛西北角突然传来骚动,破六韩拔陵顺势起身,只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撕咬巫祝咽喉,怀中《左传》残卷随风飘起,恰好盖在破六韩拔陵的狼头战靴上。

“有趣。”

破六韩拔陵踩住书卷碾了碾,将汉人珍视的书籍踩入尘埃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把这小畜生吊上旗杆,让他看着本王怎么烹了他那些叔伯兄弟!“

武川军帐

“啪!”

高欢将密报拍在案上,震得灯烛摇曳。帐外传来新卒操练声,这是最近新编入怀朔军的降卒与六镇流民在一同操练。

“焚书杀士,破六韩拔陵这是自绝于天下!”

苏绰将烘干的舆图铺开,指尖点在御夷镇方位:

“但他与柔然勾结,恐怕……”

高欢目光闪闪看向苏绰,轻笑一声:“令绰莫急,我料定柔然阿那瓌可汗不会乐意与破六韩拔陵周旋。破六韩拔陵公然自封‘真王’,阿那瓌但凡有点脑子都应当知道此人是不能再沾了。”

“报!”

亲卫撞开帐帘:

“怀朔急报!东道大行台元彧扣留了中枢拨发给我们的盐铁!”

高欢闻言却突然大笑,抓起案头粗陶碗饮了一口酸浆:

“元彧这是发什么神经!中枢那边他和尔朱荣还没掰扯清楚,这怎么又折腾起我怀朔了。”

一旁的侯景欲言又止,最后却也没开口。

高欢却是不以为意:

“传令下去,开放武川盐仓,先往怀朔运一部分,待段领军上书与中枢分说便是。”

见苏绰面露疑惑,高欢不动声色的看了侯景一眼,轻声解释:

“元彧此人久处中枢,这次受了重命来北地平乱,反而频频受尔朱荣羞辱,又被万景……想来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也无碍,此人志大才疏,想来也就只能做做这些小动作了。”

还未说完,帐外忽然飘来粟米香。高欢抽了抽鼻子,大步走向炊帐外。

三十口铁锅正熬着杂粮粥,掌勺老卒慌忙跪倒:

“按军主吩咐,今日多加了三斗豆粕。”

高欢舀起半勺稠粥,当着众降卒的面啜饮殆尽。滚烫的粥水流进胃里,他想起前世某位教员说过的话,突然将木勺掷入锅中:

“从明日起,军官粥里撤去盐巴,省下的都加给新卒!”

人群轰然骚动,几个怀荒镇老卒突然捶胸痛哭——去年寒冬,正是高欢带着亲卫队,把自己家里的粗盐化进雪水,让他们这些早就没人管的老卒,又尝到了些味道。

…………

桓州平城地牢

“咳咳……你们这些胡狗……”

王涣挣扎着睁开眼,被打断的左腿传来剧痛。地牢深处传来熟悉的惨叫,那是他家中族叔的声音——太原王氏硕果仅存的经学大家。

“小郎君何必这般倔强?”

杜洛周把玩着染血的《左传》:

“破六韩拔陵明日就要烹杀王氏全族,你若愿教我儿这卷里的'郑伯克段……',或许我还能想些办法,救你一命……”

少年突然啐出血沫,铁链哗啦作响:

“鄢陵之战的典故,你们这些胡人杂种也配听?我汉人的仁义礼智信,尔等禽兽之辈,也学得会吗!?”

杜洛周不怒反笑,指尖抚过绢帛上自己看不明白但只觉得端正妥帖的字样:

“好气节!但你可知道,真王已经联络柔然,开春就要南下?真王和洛阳那小皇帝可不一样,届时你们汉人在北地别说仁义礼智信了……”

他故意将绢帛凑近火把:“怕是只能再来一次衣冠南渡了吧!”

王涣瞳孔骤缩,火光明灭间,他瞥见对方战靴上未擦净的雪泥——这是唯有阴山北麓才有的红胶土。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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