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红日
刀疤脸在地上抽搐着，鲜血顺着箭矢滴落成冰。
高欢俯身抽出大夏龙雀，刀刃抵住刺客喉头：
“尔等细作混入俘虏营，倒省得我派人去查。“
他手腕微动，刀锋已挑开对方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绢帛。
苏绰接过染血的绢帛，目光扫过上面的笔迹，嘴角浮起冷笑：
“破六韩孔雀倒是有心了！”
高欢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传令司马子如，即刻封锁武川四门！凡持沃野镇路引者，统统押送地牢！“
侯景正蹲在城楼角啃羊腿，听到高欢的军令，他抄起双刀就往马厩跑，油乎乎的右手顺势在旗杆上抹了两把。
待他带着三百轻骑冲上街头，正撞见七八个商贩打扮的汉子在撬武库铜锁。
“好贼子！还想偷老子的甲！”
侯景怪叫一声，双刀交错劈下，当先一人脖颈顿时喷出丈许血泉。
余党刚要拔刀，却被随后赶到的骑兵用套马索缠住手脚——这些草原汉子甩绳套的功夫，比使刀剑还要娴熟三分。
…………
地牢火把摇曳，高欢用刀鞘挑起刺客下颌：
“你不是普通亲卫吧？”
见对方闭目不语，他忽然轻笑，刀尖缓缓下移，挑开刺客腰间的蹀躞带;
“若我所料不差，你与破六韩拔陵的关系不一般吧？”
刺客猛然睁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高欢甩开沾血的蹀躞带，露出内侧绣着的标识：
“你是破六韩常！”
见高欢一语说破了身份，那位刺客反倒再无害怕神色：
“既然你有这般见识，何不以礼待我，等日后大王来攻破你怀朔，也好有人替你说句话。”
高欢哭笑不得，故作动摇问道：
“你阿爷被我军阵斩，你身为人子，还愿为我美言吗？”
“如何不愿！只要你肯饶我性命！”
听到这句话，高欢登时没有了再与他交谈的兴致，吩咐先好生看守，抬脚便要离开。
正在此时，地牢外却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独孤如愿捧着刚截获的军报闯进来，脸色铁青：
“沃野镇传出消息，称军主在武川大分田亩，沃野镇现下正驱使数万六镇流民往怀朔聚集！”
高欢猛地攥紧刀柄：
“沃野哪里来的这般难缠货色？这是要吃穷我怀朔吗？”。
苏绰却抚掌而笑：
“妙哉！沃野叛将这是把刀柄递到军主手里了。”
说着，他抽出袖中舆图：
“怀朔城南三十里有废弃坞堡七座，正好安置流民。军主不妨……”
“开仓放粮？我怀朔虽有些积蓄，可加上数万流民怕是力有未逮啊。”高欢挑眉。
“不，引他们就食武川。”
苏绰指着舆图上蜿蜒的冰河：
“让流民帮忙开凿冰道，为如愿他们运送粮草，开凿的石料还可以用来重修武川城墙。如此岂不两便。”
“以工代赈！”
高欢瞬间便明白了苏绰的意思：
“令绰于民事一道，也颇有考量啊。那便照此行事吧。传令下去，即刻在武川城南设粥棚！待流民进入我怀朔地界，命人即刻引来武川！”
三日后，粥棚设好，高欢与苏绰正巡视间，独孤如愿匆匆赶来：
“军主，流民已至城外十里，约有三万之众！”
高欢翻身上马：
“开城门！我们去亲自迎接这些‘客人’！”
武川城南
朔风如刀，割裂着这方天地，也割裂着流民们本就破烂的衣衫。
数万流民如蚁群般涌来，各个衣衫补丁摞着补丁。
他们都是拖家带口，身上背着包袱，显然是他们全部家当，却一眼看过去却少得可怜。
人群中，时常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但饿的久了，连哭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高欢立于城头，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
“诸位！凡愿出力者，每日可得两人口粮！我贺六浑在武川一日，今日所言便作数一日！”流民中响起窃窃私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颤巍巍上前：
“军主，老朽年迈，可能出力？”
高欢温声道：
“老丈放心，便是妇孺也有活计！”
他指着远处冰封的河道：
“搬运石料，修缮城墙，或开垦荒地，皆可换粮！”
话音未落，城下已是一片欢呼。高欢转身对苏绰低语：
“令绰，你带人统计流民人数，按户分配活计。记住，妇孺老弱可以安排他们力所能及的轻活。”
苏绰领命而去。高欢又转身对独孤如愿道：
“你与文彬行军之后，须派人在冰道上设卡，凡运粮者，按斤两给赏！”
三日后，冰道工地
“军主，歇歇吧！”
几个流民上前劝阻。
高欢抹了把汗：
“诸位乡亲都在出力，我岂能偷懒？”他指着远处正在搬运石料的妇孺：
“你们看，连孩童都在出力，我高欢怎能落后？再说，现下烽烟四起，我等能在怀朔、武川寻到一处安身之处殊为不易，自然要为它出力了。”
人群中响起阵阵赞叹，一个少年突然跪地：
“军主，我愿从军！”
高欢扶起少年：
“好！不过要先吃饱饭，养好身体。”
他转向众人：
“凡愿从军者，可先寻苏先生登记造册，编入辅兵，待武川城墙修好，再编入正军！”
…………
破六韩常牢房。
他透过铁窗，望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喃喃自语：
“贺六浑此人，恁地花哨……”
狱卒送来饭食，破六韩常突然问道：
“你们军主每日都去工地？”
狱卒点头：
“军主与流民同吃同住，已经三日未回城了。”
…………
另一边，苏绰捧着一卷书册向高欢走来：
“军主，武川各处情况已统计完毕。此次共安置流民一万七千余人，开凿冰道三十里，重修城墙五里。粮草消耗……”
高欢摆手打断：
“不必说了。令绰，你可知我为何要亲自参与劳作？”
苏绰沉吟半晌道：
“军主是要收服民心？”
高欢轻叹一声：
“不止如此，有粮的地方自然有民心。破六韩拔陵以为凭借武力便能称霸一方，却不知真正的武力究竟是什么。他驱赶流民来此，是因为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什么他看得上的‘武力’，将这群人赶到这里还能消耗我的军粮，可谓一举两得。”
顿了顿，高欢接着道：
“可是，他想错了！今日我在此地开仓放粮，助百姓耕种，便是要让破六韩拔陵明白，这天下，终究是百姓的天下！”
远处，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武川城镀上一层金边。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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