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阵斩
方才他故意让亲卫在西墙外擂鼓佯攻,此刻北墙守军正被调走大半。
“苏先生教的这招声东击西当真妙极!”
侯景抹了把眉梢冰碴,从腰后摸出铁爪飞索。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机括轻响,三百条飞索如毒蛇吐信攀上城垛。
城头突然传来惊呼,却是某个巡夜士卒踩到冰面滑倒,手中火把正巧照见墙外寒光。
侯景暗骂一声,钢牙咬住弯刀,双腿蹬墙腾空而起。铁爪擦着火星翻上城垛的刹那,他瞥见那士卒惊骇欲绝的面孔——刀光过处,半截火把随着断手坠下城墙。
“杀!”
三百死士化作黑潮漫过城头。侯景一脚踹翻烽燧前的鲜卑兵,反手将火油泼在狼烟台。
冲天而起的火光里,他望见南门方向投石机抛出的火球正划破夜空。
城楼上的破六韩孔雀猛地转身,铁护腕撞得垛口石屑纷飞:
“北门!北门也有敌!”
话音未落,他脚下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年久失修的武川城墙在硫磺火与地火粉的侵蚀下,竟自墙基处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军主快看!”
苏绰突然抓住高欢臂甲。北门瓮城上方,三支火箭冲天而起,正是侯景得手的暗号。
几乎同时,尔朱兆的敕勒弓手也终于冲破风雪,狼头大纛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支援,攻城军的最后一块短板:人数劣势,也终于被补齐。再加之武川守军被频繁调动,本就艰难支撑的守城兵士在敕勒弓手雨点般的箭矢之下再也坚持不住,南门轰然告破。
高欢豪气顿生,长槊指天,声震四野:
“独孤如愿何在?”
“末将在!”
一身银甲的孤独如愿自阵中策马而出,马鞍两侧各悬五柄投矛。
“破门之后,带你的具装重骑直接冲进去,径去北门接应万景!”
“得令!”
三百铁骑如重锤砸向摇摇欲坠的城门,一片混乱中,破六韩孔雀竟托大的派遣自己身旁亲卫前去协助守城。
侯景今日所领兵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很快就将城头的守军杀得溃不成军。
破六韩孔雀远远望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急,他手持一柄长柄大刀,刀身宽阔,刀柄厚实,舞动起来虎虎生风。一边亲自在城头御敌,一边不住大喊试图鼓舞士气:
“守住城头,我们人多!这些贼人只是逞一时之勇,大家顶住这一波就好!”
侯景一直在关注战场上各方情形,此刻自然注意到了破六韩孔雀亲自上阵,不由得心中暗喜:
“真是天赐的功劳,今次若是拿了这老儿岂不是首功一件!这老儿看起来身子骨也不甚硬朗啊,怎地在战场上也这般胆大!争着抢着给老子送功劳。”
一念自此,侯景示意身边亲卫跟上,在一片混乱中,拎着手中长槊,直奔破六韩孔雀而去。
不及片刻两人便在城头相遇,破六韩孔雀怒目圆睁,大声喝道:
“哪里来的狂徒,也敢来犯我武川!”
侯景也不答话,手中长槊横扫,将两名扑来的鲜卑亲卫拦腰抽开。长槊劈开簌簌落雪,破六韩孔雀的眉棱骨突然抽搐。
几十年沙场磨出的直觉让他猛地后仰,槊尖擦着鼻尖掠过,在铁护额上划出一串火星。老将顺势旋身,九尺长刀卷起罡风,将三支暗箭劈成六截。
“小崽子身手倒是不错。”他啐出口血沫,长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可惜还是太年轻!”
侯景瞳孔骤缩,下意识的槊杆脱手飞掷,自己却豹子般矮身突进。破六韩孔雀抬刀格挡的瞬间,那柄弯刀已从侯景靴筒跃入掌心。刀光如月轮乍现,竟是要以命换命的打法!
城垛恰在此刻在两人脚下崩裂,老将把长刀贯入砖石稳住身形,左肩铠甲却传来撕裂声——弯刀挑断了护颈的犀牛皮绳。
侯景更不好受,长刀虽未及要害,刀柄铜吞口却撞得他肋下气血翻涌。
“军副!”正角力间,亲卫的惊呼突然穿透喊杀声。
侯景心头警兆大作。几乎同时,瓮城暗门轰然洞开,二十匹覆甲战马狂飙而出——竟是蓄养多时的连环马!每三匹马以铁索相连,马后面拖着硫磺火球,直冲入正欲接应自己的孤独如愿骑阵中。
“这老贼还有后手!”高欢在帅旗下紧攥马鞭,独孤如愿的先锋骑阵已被火马冲散,连环铁索缠住马腿,具装铠反而成了致命累赘。
但见银甲将军暴喝一声,五柄投矛接连掷出,将三匹火马钉死在甬道石壁。
城头形势骤变,破六韩孔雀趁侯景分神的间隙,长刀倒转直取其下盘。侯景抽身躲到烽燧一边,反手将弯刀掷向狼烟台。
刀身撞碎火油罐的刹那,一包“地火粉”自他袖中激射而出。
“轰!“
烈焰冲天而起,浓厚的硫磺烟猛然炸开。
破六韩孔雀踉跄后退,却见侯景自火幕中破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截断槊,槊杆径直贯入老将右肩。
“你……咳咳……你等莫要为难我义军儿郎!”
破六韩孔雀拄着长刀,嘴角涌出血沫。
“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们说不得还能并肩作战……”
弯刀划过,破六韩拔陵部留在武川的最后一位老将的头颅飞向夜空。
风雪更急了。
主将既没,武川城破已经再也无可挽回。
侯景策马穿过遍地狼藉的瓮城,战靴踏过的地方,积雪已被鲜血染成暗红。破六韩孔雀的头颅被亲卫用布包裹,系在马鞍一侧,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摇晃。
“清点伤亡!”他朝身后喊道:“把咱们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也不能落下!”
北风卷着硝烟掠过城头,将最后几面残破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
侯景勒马停在一处坍塌的城墙前,那里躺着十几个兵士,都是随他攀城的好手。
“军副!”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队主跑过来:
“南门已经肃清,高军主正在城楼等您。”
侯景点点头,目光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守军的、攻城的,此刻都安静地躺在雪地里,不分彼此。
几个民夫正在搬运尸体,准备集中焚烧。
“传令下去,”侯景声音低沉:
“不要为难俘虏,特别是那些六镇老兵。他们都是好兄弟,只是各为其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