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元日
“何须分甚功劳！若说筹谋，全仗苏先生三日不眠推演沙盘。斥候撒出去十七队，连敌军战马饮水时辰都算得清楚——这仗早就在案上打完了！”
高欢下意识拍了拍侯景肩膀：
“若非景今日三箭连珠，我怕是要折在那骑士刀下了。”
说着他重重顿了下铁槊，暗自发狠往后定要配齐亲卫幢队，保卫工作还是一定要放在第一位！这次要是真的莫名其妙折在这儿，那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这批贼军已经退了，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见侯景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这个话题，高欢心内一阵惊奇，这侯万景以前不是这般低调的性子啊！看来和苏绰搭班子打游击的这段时间侯景确实学到了不少！
“去寻令绰吧！后面秀容川还有援军呢，待汇合之后我们再做计较！”
侯景临时驻地。
几人刚走进大帐，一位青衣文士便从舆图前直起身来。不待他开口，高欢快步上前指向苏绰对身旁的尔朱兆介绍道：
“万仁，这位便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军中智囊苏令绰！我怀朔军事经营全赖令绰操持！”
“军主谬赞！方才军主突遇敌军，我等方才在望车上看得真切——临危不乱，三荡三决，颇有昔年项王遗风。”
高欢心中暗暗腹诽：“苏绰说的也忒夸张了，别说项王遗风，若是自己有项羽一半勇力，这次还哪里有侯景发挥的余地。”
尔朱兆适时插话道
“苏先生今日布置，确是让我大开眼界！”
…………
几人正在寒暄，李虎忽然掀开帐帘，朔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
“斥候来报，破六韩孔雀那厮退守武川，倒学起乌龟做派。这般天气……”
苏绰沉吟半晌，指着舆图上武川的位置，在标注“粟仓“的朱砂印上重重一按：
“诸位莫急，彼辈携裹六镇流民甚多，日耗麦豆无算。若要论消耗战，他们是耗不过我们的。”
话音未落，高欢突然按刀起身，铁札甲哗啦啦撞响：
“今日我等方胜一场，敌军定然以为我们会驻军休整。
若我们能趁其不备……“
“诸位请看。”
苏绰闻言突然站起身来：
“武川三面环山，唯有淩谷一条粮道。这便是军主所言我们的军机所在！”
侯景正用匕首削着烤羊腿，闻言忙道：
“不如让我带轻兵翻越阴山，把道给他们截了……”
“万景不可。”
苏绰截断话头：
“阴山北麓今岁早寒，昨日探马回报，北麓已冻死百余匹战马，不是轻易可越之地。”
他说着从袖中抖出一卷帛书：
“这是城中宇文肱旧部送来的武川城防图。”
高欢猛地撑案而起，好奇道：
“我久不闻宇文部消息，他们竟还在武川？”
“宇文肱并不在武川，自为可孤北袭杀之后，其族中部众便迁居到中山，传消息的是其留在武川的暗子。”
帐外忽起狂风，吹得牛皮大帐隆隆如雷。
侯景随手把匕首插进羊骨，油手在舆图上抹出一道血痕：
“管他娘甚城防，给某五百死士，夤夜缒上北城墙……”
“北墙外是几丈的深沟！”
苏绰语气无奈，用铜尺压住侯景手掌：
“独孤如愿已经在此吃过亏了。”言罢，苏绰转头看向沉默的高欢，轻笑道：
“军主在北地多年，应当见过武川的地脉？”
“淩谷有暗河！现下水位应当有所下降……”高欢福至心灵，搭话道。
苏绰抚掌而笑：
“果然瞒不过军主！从此处掘地道，用燃料焚之……”
说着，苏绰拍了拍手，帐外一名亲卫抱进来一个陶罐，揭开封蜡竟是刺鼻硫磺味：
“这是中山王记室祖鸿勋所献，说是葛洪《抱朴子》所载‘地火粉’。”
侯景凑近嗅了嗅，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直娘贼！比柔然人的马粪还呛！”
“此物遇火则燃。”
苏绰蘸着酒水在案上写写画画：
“淩谷暗河水位本来就低且冬夜结薄冰，若将大量木材混入地火粉，定能起一场好火！”
他忽然抬眸看向高欢：“军主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高欢一怔，帐外忽传来更鼓声。
正思索间，苏绰却也不卖关子，轻声道：
“腊月十七，宜破屋动垣。”
高欢猛然明白了苏绰的意思：
“好个坏垣日！今夜当遣死士三百，持双刃短斧开冰道。”顿了顿，高欢又接着道：
“我之前曾专门招揽了一些擅掘地穿山的匠人，今夜也能派上用场，但这些人着实难得，须另遣甲士护卫。”
“军主无需多言，这个我省得！”侯景在一旁插话道：
“俺定然不让军主的宝贝疙瘩有所折损！”
“若是今夜顺利，破武川之日当在不远。”说完，高欢却又突然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尔朱兆：
“万仁的敕勒弓手不知何日能到？”
“军主放心，敕勒弓手已在路上，最迟明日晚间便可抵达。只是……”
他略一迟疑，眉头微皱：
“近日风雪甚大，山路难行，恐怕会稍有延误。”
高欢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舆图：
“无妨，只要弓手能及时赶到，我们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苏绰微微一笑：
“军主所言极是。敕勒弓手擅长骑射，若能配合我们的地道攻势，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今夜的行动才是关键。若能顺利焚毁淩谷粮道，敌军必乱，届时我们再趁势攻城，事半功倍。”
侯景闻言，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
“军主放心，今夜我亲自带队，定把那淩谷粮道烧个干净！那些贼军不是喜欢当乌龟吗？俺就让他们尝尝火烧王八的滋味！”
高欢见侯景如此豪气，不由得哈哈一笑：
“好！今夜便由万景带队，务必小心行事。令绰，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苏绰沉吟片刻，缓缓道：
“军主，今夜行动虽以焚粮为主，但武川镇内敌军不少，我们也不可忽视敌军的反扑。我觉得还需在淩谷两侧埋伏一支轻骑，若敌军试图救援粮道，便可趁机截杀，断其退路。”
高欢眼中一亮，赞道：
“应当如此！万仁，你的敕勒弓手虽未到，但麾下轻骑可堪一用，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如何？”
尔朱兆抱拳应道：
“军主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几人商议已定，帐内气氛愈发凝重。高欢环视众人，沉声道：
“诸位，今夜一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若能成功，武川克日必破；若败，诸位便只好和我一起在这武川镇外过元日啦！望诸位齐心协力，共克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