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计中计!汝南王!

官道,悠远。

春风自山林拂过,吹动老者青衣微扬。

秦玉京走得不快,背影却比天更沉。

三十年一剑。

他于此地立约,再临此境,本应收一州而还。

未曾想,竟是空手归去。

不是无敌。

而是无敌的剑,未出鞘。

……

弟子们远远跟着,不敢言语。

秦玉京却未恼,反而难得心静。

直到前方官道拐角,一抹黑影突兀而立。

那人一身黑衣,斗笠压面。

步伐如钉,毫不让路。

秦玉京停下脚步。

眉头微挑:“拦我?”

黑衣人作揖,声音低沉:

“秦老,属下奉陛下之命,特来相迎。”

“陛下?”他轻声一哼,“大尧新君?萧宁?!”

黑衣人恭敬点头:

“正是陛下。”

“此次比剑之局,陛下另择他日,再定新约。”

秦玉京未语,黑衣人继续说道:

“淮北王已伏诛。”

“其所立之比剑诏令,皆为伪令,陛下不予承认。”

“请秦老理解,望您他日亲至大尧,再比三剑。”

话落,他低头静候,不敢造次。

这一刻。

空气中多了几分沉。

老者负手而立,半晌未发一言。

周围林风静止。

鸟雀无声。

他眼帘微敛,似在思索,又似在品味。

良久——

他忽而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年岁打磨的冷冽:

“好一个萧宁。”

“好一个……借刀杀人。”

“隔岸观火。”

“用我秦某人三十年之威,震民心,立局势。”

“却在最后一刻,让我收剑而去。将那淮北王,彻底推向地狱。”

“这一局……”

他微微摇头,笑中带叹:

“妙。”

“真妙。”

黑衣人拱手,静立不语。

秦玉京仰头望天。

日落之下,天色泛红。

“我这把老骨头,几十年横行天下。”

“谁人见我,不称一声剑圣?”

“却不曾想——”

“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拿来做一招‘棋’。”

“还是做得这么自然,这么漂亮。”

“连我自己……都未察觉。”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

“你叫什么?”

“铁拳。”

“天机山榜第几?”

“第二十七。”

秦玉京点点头,神色意味不明。

“以你之能,竟愿为他递话传命?”

“看来……你服他。”

铁拳沉声答道:

“陛下胸中有山海,眼中有天下。”

“属下愿为其驽马。”

秦玉京笑了。

“驽马?”

“那你主子……怕是那驾九州的千里龙驹了。”

他再次望天,叹息更深。

“你知道甲子魁首吗?”

铁拳一怔,旋即点头:

“神川六十年一魁。”

“陛下,莫非是这一届的甲子魁首?!”

秦玉京缓缓闭目,喃喃低语:

“甲子魁首……正是啊!之前,我还觉得是天机山的推断出错了。”

“如今一看,此子确实有些能耐啊!”

“早该想到的。”

“能让诸葛南投书信。”

“能让诸多朝臣以命为赌。”

“能掌握如此多暗线,却藏得深到连我都未察觉。”

“他若不是甲子魁首,那这世上,便无‘魁首’了。”

他蓦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剑!

“此子,非池中之物。”

“将来——必定搅动神川!”

“而我秦玉京——”

“竟然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妙手,妙手啊。”

说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不是愤怒,不是嘲讽。

而是那种经历百战之后,终于遇上一人能下得起棋,接得起势的——快意。

“去吧。”

他摆摆手,示意铁拳离去。

“告诉你家皇帝。”

“这场局,他赢了。”

“但秦某人,欠的那三剑,可不是不还的。”

“改日,再见。”

“我自会带剑,再赴长亭。”

铁拳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风再起,林叶微动。

秦玉京背影一转,缓步前行。

斜阳照在他肩头,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风从他衣袍穿过。

那柄沉寂已久的剑,在他背后轻轻作响。

夜,沉如墨。

洛陵北市。

风,从城墙缝隙间悄悄灌入,卷起地上的尘与落叶,在街角徘徊不去。

偏院之内。

蜡火微摇,檐角悬灯随风微晃,映出墙上一道高瘦的影子——汝南王萧真。

他正静静立于窗前。

窗扉半掩,院中死士早已就位。

墨染悄然踏入,低声禀道:

“王爷。”

“探子来报——”

“洛陵局势已定。”

“叛乱平息,淮北王已死。”

“陛下重新登堂,一锤定音。”

“南门、北门尚有些许骚乱,但不过是余波翻浪。”

“不过半日,也将被扫清。”

汝南王闻言,眉头微拧,却未言语。

他凝望窗外,眼神仿佛穿透夜色,看向那无尽黑幕之下的帝城四角。

“……这么快。”

他缓缓吐出一声轻喃。

“原以为,最少还能乱三日。”

“这萧宁……”

“当真比我想的,还要狠。”

他转身,步履沉稳,缓缓走回案几前,披上外袍。

眼神凌厉,语气却平静如水:

“准备吧。”

“出城。”

“我得回汝南。”

墨染面色微动。

“现在?”

“王爷……真的要走?”

萧真淡然道:

“不走,等着让他上门请我么?”

“他虽然没明说。”

“但我若再留京一日,就是在给他动手的机会。”

“我汝南王若真成了‘擅离领地’的先例。”

“陛下杀我,百官都得点头称是。”

“可只要我现在走得干净,足够快、够隐秘。”

“将来他说我擅入京畿,我便可说——”

“我从未离境。”

墨染沉思一瞬,点头:

“属下明白。”

“路线早已拟定,隐巷绕行,直通北门荒道。”

“守门者皆是我们之人,可随时开关。”

“外有三批暗线,接应出城之后的转移。”

“且……所有落脚据点,今晚便焚。”

“从此,王爷来过洛陵的痕迹——”

“寸寸不留。”

汝南王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缓缓点头。

“好。”

“付长功呢?”

“等在外巷。”

“随时可动。”

“嗯。”

他负手而立,闭眼一瞬,缓声吐气。

“走吧。”

“此局既破——”

“便退。”

“来日再聚风云时,天不知鹿死谁手。”

午夜,北市。

街巷狭窄,灯火难通。

一辆无帷马车缓缓驶出巷口,铁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轧响。

夜风低啸,灯火稀疏,空气中浮动着潮湿的血气与灰烬味道。

车内,汝南王披着黑裘斗篷,目光凝然。

墨染低声禀报:

“再过一炷香,便能抵达北门。”

“北门值守小队,已替换为我们的人。”

“届时由偏门出,入外山道,再由清泉渡口脱身。”

“届时,王爷身份将彻底隐藏。”

“外界……永不知王爷今夜来过。”

汝南王未应声。

他闭目养神,唇角微敛。

车厢轻轻晃动,伴随着轮轨的低鸣,他的思绪也越发沉静。

“萧宁……”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从神川归来,一步步击破旧权、削夺旧臣、平乱定国。

原以为这位侄儿尚青涩,却不料——

如今的帝王,已经敢把整个朝局,当成一场博弈。

而他汝南王,也不过是被牵进棋盘的一枚——卒。

但——

“我,还没输。”

“只要今日能安然退回汝南。”

“就还有机会。”

“只要,我不留下——破绽。”

车厢外,风声忽紧!

车夫低声一喝:“驾!”

马速略提。

墨染掀帘,望向前方道口。

那里,是他们布下的清道小队所守街巷。

她刚要回头通禀,却忽然神色一凛!

“停车!”

她低喝出声,车厢瞬间顿住!

汝南王猛地睁眼!

“何事?”

下一刻——

巷口火光乍现!

明明还是深夜,可一排火把已自前方横空举起!

火线成墙,将整条街巷封得死死的!

紧接着——

蹄声响动!

整整数十骑,从两侧高墙后缓缓步出!

为首者,白衣如雪,青冠高束,神采凛然!

正是——元无忌!

其后,香山七子、内卫校尉、禁军亲军尽数在列!

元无忌于火光之中朗声开口:

“汝南王爷——陛下令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深夜行于北市暗巷,尚未请命。”

“此举,可算擅离?”

“还是——私逃?”

马车一震。

萧真掀帘而出,眼神沉如幽潭。

“元无忌。”

“你真当你拦得住我?”

元无忌不答,只笑。

身后,火光更盛,远方号角隐隐起声。

元无忌轻拂衣袖,拱手一礼:

“陛下有令。”

“汝南王私入京畿,未经诏召,未报身份。”

“今既局势已平,王爷仍执意潜离。”

“此乃心虚之举。”

“今夜,天门不出。”

“回宫听宣。”

话音落下。

整条巷口,铁甲森寒,刃锋如林。

那片火光,在夜色中仿佛一堵赤红的墙,死死挡在前方。

风更烈,城更沉。

汝南王望着那堵火墙,良久未语。

他眼神缓缓扫过元无忌,再扫向巷外遥远的天际。

天边,一缕星光缓缓隐没。

他的背脊,终于,在这一刻微微弯下。

夜色低垂。

洛陵北市,一辆无帷马车缓缓驶出偏巷,辚辚铁轮压过青石板,声音闷沉,如钟如鼓。

车上,没有喧嚣。

只有静。

马车之内,汝南王萧真坐于其中,披着乌黑斗篷,双眼低垂。

对面的墨染静静相陪,目光沉稳,一如既往。

外头火把摇曳,光影隔着帘幕,映得车厢时明时暗,仿佛天地也在吞吐一口未落的风雨。

四周,是元无忌亲率的禁军,列阵而行。

队伍整齐,甲光森寒,沉默无声,却步步封锁,寸步不让。

城门就在不远处。

再过两条街——

他就可以回到汝南,再装作从未踏出一步。

而他若能退回去,大局未定,他便仍是王。

……

一念之差,生死之分。

可,就在此刻。

汝南王忽然睁眼,眉头深皱,眼神锋利如刀。

“不对。”

他猛然坐直。

“这条路线,是我亲自选定。”

“除了我——只告诉了一个人。”

“怎么会……暴露?”

他猛地回忆起整个路线安排。

那是三段式分流、暗线接应、临时改点,每一环都只交由一人知晓——

墨染。

他的贴身女官,自小伴随左右。

忠心耿耿,从不妄语。

他从不曾怀疑过她。

直到此刻。

他的目光缓缓落向对面那女子——墨染。

那女子正掀起帘角,看向外头火光,面色平静无波。

“是你?”

他声音低哑,如一柄锈剑割过喉咙。

墨染闻言,轻轻放下帘子。

再抬头时,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安静的笑意。

只是那笑里,已无旧日温顺,唯余一抹嘲讽的清冷。

“王爷。”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如旧,却句句刀锋。

“总算想到了?”

“不错。”

“婢女,确是康王的人。”

“而康王殿下——”

“乃是陛下之人。”

轰——!

一句话。

仿佛惊雷劈在汝南王脑中!

他怔在当场,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竟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

“你……你是康王的人?”

“康王……也是陛下的人?”

墨染垂眸,声音低低:

“王爷忘了,康王向来沉默寡言。”

“可也从不站边。”

“因他不需站边。”

“他听命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那人是——”

“陛下。”

……

马车内,一片死寂。

风声穿过车底,似乎连天幕也震了几分。

汝南王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痛苦,似乎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那你……这些年……一直都是……假的?”

墨染轻轻一笑。

“婢女奉命而来。”

“侍王十年。”

“从不曾违令。”

“只是王爷走错一步。”

“便无回路。”

汝南王闭上眼,咬牙切齿。

十年!

他用了整整十年,养出了一个最贴心的“钉子”。

“我真是……”

“可笑!”

“可笑!!”

他低吼出声,声音仿佛撕裂肺腑!

外头的禁军都能听见,纷纷目露诧异,却无人敢应。

……

墨染并未躲闪,只静静听完,待他平息,才缓缓起身,跪于马车一隅。

“王爷待婢子不薄。”

“婢子此生,也无悔追随。”

“只是忠君——”

“于我辈而言,重于一切。”

她双手伏地,声音平静如水:

“婢子之责,至此已尽。”

“接下来,便是王爷与陛下之间的事了。”

……

汝南王颓然倚靠回车壁。

他闭着眼,脸色惨白,呼吸微喘,唇角微颤。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原以为天下人皆愚,唯有他冷眼旁观。

却不知——

那真正俯视众生的人,从头到尾,都在看他如何自掘坟墓。

一刀不出,一剑不拔。

只凭一局。

便令他十年苦心,毁于一旦。

……

马车缓缓前行。

街巷空寂,火光静默。

城门已开。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王。

只是——一个等着被审的“罪人”。

风,自车帘外灌入。

如刀。

如嘲。

汝南王的身子,靠在车厢后壁,肩脊一动不动。

那张素来稳重端凝的面容,此刻却如雕像一般,灰败、麻木,连眼角的神采也一寸寸沉寂。

他似在闭目养神,又似,死了一半。

良久——

他忽然轻轻一笑。

那笑声低低哑哑,先是嗤笑,随后却越笑越大,笑得仿佛带着一股从喉咙深处涌出的讥诮与……苦涩。

“原来如此……”

“原来……真是这样。”

他轻轻呢喃,一双眼重新睁开时,已无初见那份愤怒,只有彻骨的冷。

“我竟然,到现在才看明白——”

“我笑他淮北王是登台的戏子。”

“可我又算什么?”

他抬手,轻轻抚过车窗边沿,手指一寸寸下滑。

“他唱的是将心托于百姓之名。”

“我唱的是卧榻旁的忠臣假象。”

“一个在前台呼风唤雨。”

“一个在后台布景张灯。”

“他说‘我为大尧’。”

“我说‘我只救国’。”

“可终究——”

“我们都在唱。”

“唱戏。”

一声嗤笑从他鼻中逸出,落地冰凉。

他靠回车壁,望着车顶那条被烛火映出的梁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真好啊。”

“这一出戏,我们配合得太好了。”

“他唱着借剑为名,我唱着顺水推舟。”

“我安排付长功替他登台。”

“我派出高手阻他归京。”

“我假意中立,实则推他上前。”

“可到最后——”

“他死了。”

“我也——唱到尾声了。”

语罢,他静了。

马车轮声,依旧辘辘作响。

仿佛那是一支鼓,打着亡者的丧钟,缓缓为他这个“幕后人”,送终。

……

“墨染啊……”

他忽而轻声开口,声音极低。

“你可知道。”

“本王用你,养你,重你,一步步将你送上谋士之位。”

“可你却是……另一个人在写的剧本里。”

“而你——在为我……搭台。”

“搭得真好。”

他缓缓握起拳,手背青筋微鼓。

“你鼓动我安排付长功,算计淮北王。”

“你放出假情报。以谋士之语,推动我出兵。”

“你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写下我的末路。”

“我真该谢你啊……”

“谢你,让我这出戏,也……唱到尽头。”

“可笑啊。”

“我自以为隐忍多年。”

“自以为洞察人心。”

“结果呢?”

他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意极深的笑容:

“我与淮北王。”

“一个死得响亮。”

“一个败得沉默。”

“终究——都是陪他演戏的。”

“好一个……萧宁。”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语气里,分不清是钦佩、愤怒,还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惧意。

“借刀杀人、隔岸观火、步步为营、坐收渔利。”

“就连我这逃走的路,也早在他算中。”

“康王、墨染、诸葛南……”

“他一个个,早就安插好了棋。”

“甚至连我们的反应,也预演过无数遍。”

“是他啊……”

“是他把我们两个,一前一后,推上台。”

“让我们,一个领唱。”

“一个做尾。”

“他自己,坐在台下,喝着酒,看着戏。”

“最后——”

“赏我们一个‘好’字。”

“再,一剑封喉。”

车厢内静寂如死。

直到这时,汝南王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如一口埋在泥土下的古井:

“我认了。”

“这一局,我认输。”

“输给了你。”

“陛下。”

“你才是真正的……剧作者。”

“我们,不过是你布景的幕布罢了。”

他语毕,仿佛再无力开口,整个人倚靠在马车之中,如同老去了几十岁,连脊背都佝偻了几分。

只余外头,一道道火光闪烁,兵刃寒光如铁,照得车帘浮浮沉沉,仿佛也照着他这十年来,步步为营的执念与心血——

一夕崩塌。

一朝尽散。

……

马车内。

静得可怕。

帘外,是兵马森然,是火把燃烧,是重重杀机逼近的冷风。

帘内,却仿若棺中。

死寂、昏暗、沉沉如铁。

汝南王仍坐在原地,身披斗篷,眼眸低垂,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石像。

一炷香的沉默。

忽地。

他动了。

猛地一震,仿佛电流穿体,双眼蓦然睁开,寒光炸裂!

“我还没输!”

他嘶哑低吼,声音仿佛从咽喉中撕扯而出,带着一股死地求生的狂烈!

“我还——没输!!”

他猛然伸手,抓起案前的短匕,一把扎入车壁木柱中!

那一声“哐啷”,如铁破空,震得整辆马车都为之一颤!

元无忌等人听得车内动静,眉头一挑,随即挥手止住将士靠近。

马车帘内。

汝南王缓缓站起,脚步微晃,眼神却愈发灼灼。

他眼中,燃起了一种濒死之人的疯狂光芒!

“是!”

“我输了一局!”

“但我还活着!”

“人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他咬牙切齿,低声怒吼,声音如厉鬼哀鸣。

“陛下确实算尽一切。”

“连康王是他的人我都没料到。”

“连墨染……都不是我的人。”

“但我,还有一人——”

他目光一冷,猛地抬头!

眼中爆出狞光,咬字如刀:

“付!长!功!!”

……

“对!”

“付长功!”

他眼眸死死盯住帘外,仿佛那黑夜中,就藏着一柄未曾拔出的绝世利剑!

“天机山高手榜第十!”

“真正的杀器!”

“我尚有此人未动!”

“那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路!”

“若局已死,那便破局!”

“若局难活,那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说着,忽地伸手,猛地一扯身后的斗篷,将藏于袖内的一枚白玉哨,拽在掌中。

那是专属密令,只有付长功知晓的信物。

轻轻一吹,哨音无声,唯有特制玉孔发出一种极细极隐的低鸣。

外人听不见,唯有被训练过的暗杀者可感知!

此哨——只为“破局”而鸣!

“付长功!”

“我知你一直在暗处观望。”

“你是剑,是血,是命!”

“你既愿追随本王……那便是时候动手了!!”

“给我——杀出去!!”

“杀出这座洛陵!”

“带我回汝南!”

“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哪怕是狼狈地、逃命地——”

“我还能翻盘!”

“我还能东山再起!!”

他语落,眼神疯狂,脸色扭曲,一字一句,咬得血都几欲渗出口角。

“你以为我只为一朝一夕?”

“我谋的是天下!”

“天下未定!”

“我,怎能认输?!”

……

帘外风更紧。

火光猎猎,寒意逼人。

而就在那森然肃杀的阵列之中,不知哪一处黑影轻轻动了。

远处屋檐,一道微不可察的轮廓,缓缓掠动。

长风拂袖,夜色如墨。

仿佛有一道影子,悄然游离在军阵边缘,若隐若现。

他戴着斗笠。

身披灰袍。

静若孤狼,悄似幽灵。

正是——付长功。

……

而马车之中。

汝南王缓缓坐下,重新整理衣冠,面色冷肃,眼神幽沉。

他轻轻掸了掸斗篷一角的尘埃,仿佛重新穿上了“王”的外衣。

他眼中,再无惶惑之色。

唯有一抹幽深的念想:

“淮北王已死。”

“可我还活着。”

“这场戏,没那么容易落幕。”

“我还有人。”

“我还有命。”

“我,还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