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五月二十

沈疏香以为自己永远醒不过来,抑或是在断头台上醒来。


一丝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像是城中碧云街四溢的胭脂香。


沈疏香睫毛轻颤,刚睁眼便有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对,这里满室生香,绝对不可能是死牢。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直到触及那温热跳动的脉搏,她才敢确定,她还活着。


“好孩子,身上可还疼?哪里还难受?”陆听云手背轻触她的额头,眼里盛着盈盈水光:“想吃些什么?”


沈疏香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陆听云紧紧攥着,掌心的滚烫直传递进她的心窝。


她救了沈以宁,现在沈家都把她当恩人了。


沈以宁立在一边,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看便知哭了很久。


沈归远见她醒了,笑眯眯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就说咱们姓沈的是本家,往后疏香便是咱们沈家嫡亲的姑娘!”


沈疏香默叹:可别了,当女儿这不是差辈了吗?我明明是你孙女啊!


“好了,你别吵了,”陆听云瞪他一眼,反驳道:“疏香身体还虚弱着呢,被你吵得耳朵都疼了。”


沈归远闻言乖乖闭嘴。


可这样的吵闹却使沈疏香觉得温馨,因噩梦而来的恐惧也在此刻消散。


外面忽然传来的吵闹声打破了这氛围,沈归远与陆听云对视时,面上慈色瞬间褪去,沈归远开口嘱咐道:“以宁你照顾好疏香,我们出去看看。”说完便同陆听云一起出去。


“尝尝这个玫瑰酥,我特意去甜香居买的,”沈以宁掀开盒盖,捧出一碟精致的糕点,刻意扬起的声调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上次你没有吃到……这次可一定要多吃点。”


“还有这百年老参汤,”说着又端起了另一旁的药碗:“我亲自盯着熬了三个时辰,大补!”


沈疏香分明瞧见刚才听到外头的喧闹时,沈以宁的手止不住颤抖,可却在面对她时,立刻换上了一副满带甜意的笑脸。


“这是白玉膏,治疤痕有奇效,我上次脸受伤便一直用它,你看现在一点疤都没有留呢!”


掀开药罐溢出清冽药香,使沈疏香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些,一下子就听到了沈以宁口中的“受伤”二字。


“受伤?你的脸什么时候受伤了?”沈疏香一愣,强撑着起身仔细看沈以宁的脸,果然在脸颊靠近下颌处有一道细细的浅痕。


“是谢朝绮?”


沈疏香记得被绑那日谢朝绮没有伤到沈以宁的脸,可想到谢朝绮所做的丧心病狂之事,她完全有理由猜测谢朝绮不止一次伤害过沈以宁,之前一定还有过。


沈以宁简单地讲了一下排练《破阵乐》时发生的事情,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虽然是三言两语,但沈疏香可以立马确定,是谢朝绮的手笔。


“其他的伤呢?如今可好了?”


沈以宁脸上的伤是她意外得知,但沈以宁腹部中的那一棍可是她亲眼所见。


“都好了,”沈以宁闻言点头:“其实我伤得并不重,倒是你……”


沈以宁说到此处,沈疏香才觉得周身疼痛渐渐苏醒,小腿处酸痛,胸骨间闷痛,右脸更是一说话便扯会着伤口,刺痛不已。


“所幸你的伤并未触及筋骨,医师说静养几日便可大好,就是这脸上的伤比较麻烦……”


沈疏香清楚自己脸上的伤和沈以宁脸上的伤是不同的。沈以宁的脸是无意划伤,伤口较浅,且位置比较靠下,而自己的伤,是那男子听谢朝绮的令下了重手,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右脸,这样的伤口,就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


“容貌不过是身外之物……”这当然是她的真心话,若要让她选择人生中重要的东西,她或许会选真情或许会选钱财或许会选智慧,但绝对不会是容貌。


美貌这东西,有则有,无则罢了,她不想别人因为她的脸而为她担心。


她轻笑道:“沈以宁,莫不是你嫌我丑陋了?”


“胡说!”沈以宁急得连药罐都碰翻,“我是那般肤浅的人么?”说着抬手替沈疏香整理好纷乱的发丝:“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好。”


两人视线交汇,沈疏香眼眶蓦地湿润,是那样熟悉的眼神,充斥着欣赏与关怀。


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妇人再度重合,沈疏香压下喉头哽意,问道:“沈以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满心满眼都是沈以宁,因为她知道沈以宁是她的娘亲。


可沈以宁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但沈以宁依旧愿意为了她去赴谢朝绮的陷阱,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性命。


就如谢朝绮说的“她可是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她想问问,沈以宁为何对她这么好?


难道她的娘亲也回到十八年前了?


“许是……一见如故罢。是缘分,是从初见那日便知晓的缘分,你对我,也是很重要的人。”


沈疏香凝视着这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含着泪点头:“对,一见如故。”


血缘会跨过千山万水,她相信,血脉相连的羁绊照样能劈开十八年的时空,将她们两个人紧紧系在一起。


忽有敲门声响起,裴时与端着药立在门边:“该喝药了。”


沈以宁见此说道:“那我去看看爹爹那里如何了,疏香,你先喝药吧。”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沈疏香盯着映在汤药上的苍白面容,听得窗外的铁甲碰撞声中混着“捉拿要犯”的呼喝声,她杀了郡主,一定是要偿命的。


她昏睡了两日,做了两日噩梦,梦见谢朝绮来找她追魂索命。


她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却那么利索地捅死了谢朝绮。如今一闭眼,就是漫山遍野的猩红。


即便朝廷不来抓她,她自己也要将自己折磨死了。


“好苦。”沈疏香皱眉咽下最后一口:“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裴时与却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两块蜜糖,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心,蜜糖入喉,甜丝丝的。


“裴时与,我有件事想求你。”


“何事?”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保护好沈以宁。”


沈疏香是不怕死的,她曾想过,或许自己死了就会回到原来的时间,一切都会继续正常发展下去。


可是在这个时间,她还有东西放不下。


沈以宁前路危险重重。一个谢朝绮死了,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谢朝绮,第三个谢朝绮……


“我知道你和沈以宁感情深厚,这话即便不用我说,你也会护着她。但是,我还是想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你,在她身边,我最信任的人是你。”


裴时与一怔,他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去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他竟忘了她对沈以宁的感情如此深,上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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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这次亦如此。


她这话听着竟有托孤的味道,难道她已经准备好要赴死……


他忍下酸涩,说道:“好,不过我要收报酬。”


“报酬?”沈疏香一时惊起后仰,后脑却撞上裴时与及时垫来的手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要报酬?”她没忍住轻捶了他肩膀一下:“我只怕你有命要,我没命给。”


裴时与收回手时指尖擦过她的耳垂:“裴某做生意向来要收定金,不知沈姑娘,这报酬你是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沈疏香虚张声势地瞪他,“我给,你说你要什么报酬,钱太多我可付不起啊,分期偿还也不知我赶不赶得及……”


“等我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绝对不允许你出事。


裴时与说完却见少女目光灼灼,他的心不由得跳快了两分。


“我要你与我击掌为凭。”


眼前人握起他的手,掌心相合的瞬间,感受到对方炽热的心。


眼前人轻声道:“以此为诺。”


“定不负卿。”


裴时与关门的余音未散,远处已经闹起来了。


沈归远挡在官兵面前:“不如我们去圣上面前仔细说一说郡主绑架我女儿的事情,看看圣上如何裁决!”


沈以宁立在一边:“此事并非疏香的错,那日是谢朝绮动手在先。”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裴时与立马将沈以宁拉到了身后,他腰间所戴的环佩悉数断裂。


他一个踢腿便打落了那侍卫的刀,语气里是盖不住的怒意:“大胆!谁允你在此处肆意伤人!”


“叶某奉命行事。”官兵突然让开一条路,阿叶缓步而来,腰间东宫令牌随步伐轻晃,“沈疏香她杀害郡主,其罪可诛九族,但圣上开恩,只要沈疏香一人。”


“沈大人可要好好想想,到底是沈氏全族重要,还是沈疏香一人重要。”


“阿叶!”裴时与听见身后沈以宁的惊呼,他一个没拉住,沈以宁直接冲到了阿叶的身边,质问道:“为何会是你来?可是他的命令?”


阿叶垂首低眉避开视线:“此番决定是为沈家周全。”


“好个周全!”沈以宁突然夺过阿叶腰间的佩刀,刀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今日谁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谁!”


说着将刀尖指向阿叶:“凡事都该讲个道理,不然你拿沈氏全族的性命要挟我也是无用的。”


“想从沈府带走沈疏香,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跟你走。”


门扉吱呀洞开,沈疏香一瘸一拐走到了阿叶面前:“我跟你走,此事是我做的,与沈府无关。”


她望向裴时与,笑着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裴时与伸手想拉,却只能任由眼前人的衣角划过掌心。


沈疏香知道杀了谢朝绮她根本逃不掉,她按下沈以宁持刀的手:“没关系的。”


“疏香……”佩刀哐当落地,沈以宁踉跄着跌进沈归远的怀里。


阿叶沉声道:“带走!”


……


谢知凌刚从宫中回来,便见沈以宁单薄的身影立在门口的桃树下。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迎上前去:“以宁?你今日……”


沈以宁却红着眼直接给了他一掌,吼道:“是你给阿叶下的命令是不是,谢知凌!你何时也同谢朝绮一样,是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