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将燃未燃

“参见元帅。”

六重天的风烈扛着手中几十卷轴叩响主殿门,进门却发现里头也是满满当当铺满卷轴,一卷卷展开的祈愿卷纸洒满案上地上,似铺上千片绫罗。

而那中坛元帅则是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翻找着什么,见大块头进来,又看到他也满手卷轴,二人面面相觑。

哪吒倒是一眼就看出了风烈的窘迫,而风烈也则是看清了自家主帅眉心的烦躁,二人对视,随而同时叹了口气。

“末将无能,只会看门耍刀,实在是不堪重负,不如元帅...再请个文官吧。”

风烈提议道。他自然知晓元帅受凡人崇敬,可以往最多也是少年自个捧着两卷卷轴看看就完了的事,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奇了怪了,这人间来的祈愿多得根本看不完。

他见哪吒凤目一挑,收起手中卷轴,似是思考了半刻,随而从腰间摸出令牌扔给他。

“去星宿殿找少司命,叫她拨个十人来帮忙。”

“啊?可这...”

风烈有些犹豫,上次替元帅送信时被少司命冷不伶仃数落之事在历历在目,这番他过去直说要人,估计连大门都不给他开。

“她不敢,那少司命星君还欠我份人情。”

少年看似随口说道,头痛站起身:“筛干净些,别把什么乱七八糟都往这儿送。那些求横财、爱做黄粱梦的别叫我瞧见,姻缘求子那些不归本帅管的也别理。挑些真急的出来,性命攸关、走投无路的,别耽误正事。”

他说罢,却又加了一句:“把那小东西的,单独筛出来。”

小鲤的?

风烈一喜,倒有些好奇小鲤会说些什么,正要退身,却又听少年咳嗽一声,冷不伶仃又加了句:“她的不许看,直接呈给我。”

大块头一愣,挠挠脑袋,这才退去。

......

三重天上,少司命才刚送走织女,茶才抿了一口,这凳子都还没坐热,便见一大块头的天兵行礼进殿,一脸愁色,直呼头疼。

大闹天宫后,三重天丢的账她都还没来得及补全,他倒好,明知道她自身难保,还敢跑来求她拨人?

少司命心头暗骂这臭小子真会使唤人,手却还是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多少?”

“回星君,十人便够。”

话音一落,少司命险些笑出声,拍案道:“十人?他当我是发配苦力的?”

那天兵却只是老实地站着,茫然点头。少司命一时无气可撒,瞥见案旁几个理命谱的童子,忽然唇角一勾,扬声唤道:“柴童。”

话音刚落,一道小小的身影快步上前,圆乎乎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弟子在。”

少司命随手拈起茶盖,慢悠悠地说道:“中坛元帅府近日缺人,你便代替为师去跑这一趟。”

“弟子遵命。”

少司命见罢,随之又看向风烈道:“柴童虽然资历不深,却机灵懂事,最善打理文卷,是我得力爱徒。看在你家元帅的面子上,便拨给你们府邸几日,可要好生对待我弟子。”

风烈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任务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见身旁背着个大行囊的小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司命骗个小孩来打发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带回去。

哪知才刚走出殿门,那小童子便被他顺手一提,帮忙背起行囊。风烈本以为是件轻松事,不料下一瞬脚下一软,差点被压得跪下去,脸都涨红了:“……小兄弟,你这包里背了什么?这么沉?”

柴童拍拍他的胳膊,笑眯眯道:“是些有趣的命谱,闲来无事抄下来读着玩。”

风烈闻言愣了愣,心道这小孩怪有意思。等回了元帅府,他才刚踏进主殿,就被满地散落的卷轴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

风烈闻言愣了愣,心道这小孩怪有意思。等回了元帅府,他才刚踏进主殿,就被满地散落的卷轴吓了一跳:“……这么多?”

“自然是元帅的祈愿。”有人在殿中理着卷轴,头也不抬地回道,“贪图富贵的、求儿求女的、情情爱爱的……多得很。”

风烈愣了一下,想起哪吒的吩咐,便随口道:“元帅说了,那些求荣华富贵的别管,先筛那些走投无路的。”

柴童在一旁翻找着,闻言忽然抬头:“那情情爱爱的呢?元帅不想管,可我有兴趣啊。”

风烈一噎,低头看向这个半大点的小童子,颇为惊讶:“你在意人间情爱?”

柴童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我道行尚浅,无庙无观,凡人也不来求我,总得找点乐子吧?”

风烈想想觉得也有道理,正要叮嘱几句,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道:“对了,你若见着一个叫青鲤的姑娘的祈愿,别翻,直接呈给元帅。”

柴童闻言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凑上前来:“哦?那姑娘是谁?可是妙龄女子?”

风烈随口回道:“嗯,先前是元帅的仙侍,如今下凡历练。”

柴童听罢,一拍手,乐呵呵地道:“妙哉!”

风烈被他这反应整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总之,不许偷看,否则元帅定要生气。”

柴童朝他眨眨眼,笑道:“放心,我懂。”

......

夜深如水,寝殿静谧得仿佛连风声都不敢惊扰。哪吒独坐在案前,燃了一盏微弱的灯。见门外风烈捧着一捆卷轴来找,便挥手开门。

“元帅,末将与帮手将小鲤姑娘的理出来了,共三卷,筛出的较急的祈愿已经抄录为一卷,其余的您看怎么处理?”

“那些莫名其妙的烧了,其余的放进主殿里存着。”他说罢又想起些什么:“带那帮手去库房挑个玩意作谢礼,你自个也挑个。”

“这...谢元帅。”

见风烈退下,哪吒随手拿了一卷急愿翻看,见其中还真是些不伤天害理、不牵扯他人的急事,理得竟很不错,想到风烈没这个本事,倒是有些吃惊于那帮手的本事。

他瞥了几页,便微微抬手,成全众愿,这才将目光望向另一叠卷轴上。

竟一个人占了三卷。

他目光微滞,拆开一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语调。

“三太子,我今日练法时险些把山头炸了,你若在场,定要笑话我了吧?”

哪吒目光微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接下来十几篇,竟都是这些糗事。

“三太子,龙女姐姐分明说我有腾云驾雾天赋,可就是恐高。我倒是想起你御风而立的模样,如何才能学得那般从容?庙里的老祭司同我说三太子若是听见了便会托梦予我,叫我再等等。”

他不做声的,又开了一卷。

“三太子,今日我在南海撞见一只金桔色的猫,眼神竟与你有些相似,便逗了它一番。可惜它傲得很,甩尾便走,竟和你姿态也有些像...”

哪吒指尖一顿,目色微深。

他又拆下一封卷轴。

“三太子,龙女姐姐说白日里累了晚上便会多梦,可我最近练得辛苦,却还是梦不到你。”

哪吒抬眼望向夜色,烛火轻晃,投下一片幽深纸影。殿内寂静无声,唯余卷轴滚动的窸窣。他闭上眼,小姑娘的声音仿佛跃然纸上,时而兴奋,时而烦恼,时而得意,时而困惑,似就在面前。

字迹到这里忽然停顿,似是犹豫了片刻,才续上几笔:

“三太子,你可知...”

“我从来这的第二天就开始想你了。”

卷轴最后寥寥几字落在末尾,像是收尾的轻叹。哪吒盯着那一行字,半晌,缓缓收起那白纸黑字。他指尖一动,火光跃上卷轴,却在将燃未燃之间,微微一顿,最终熄灭了火苗。

还是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