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不计后果

哪吒听见身后没了声响，默默垂下眼眸。

月光怪刺眼的。

他自诩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见不得弯弯绕绕。可有些事情便是这样，他偏不愿去想，却总会在夜晚折磨他。

故此他在瞧见少女印在门框上的影子时，这才下定了心。

“元帅请留步。”

夜宴散场时，那七仙女之首叫住他。眉目间少了分在席间斟酒时的柔美，反倒是一双蛾眉微微蹙起，平添了几分气魄。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定是元帅听见了我的肺腑之言。”红衣仙女跟在他身后又继续说道：“元帅若是自顾不暇，何能保得了鲤鱼一世呢？”

“不关你事。”少年没停下离开的脚步：“少在这自作聪明。”

“元帅，你可知我何故要上前分说？”身后之人笑道：“我不是以为你看不穿，只因你中坛元帅做事从不计后果。”

少年素来不奉秩序为圭臬。在其眼中，手中之剑既能挥刃杀生，亦能血偿自刎，债偿便是他所信的因果，若他付得起那代价，那生死功罪、褒贬枯荣，皆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因此他鲜少有过后悔的念头。

他偏过头，眸色冷淡，眼神落在那红衣仙女身上，仿佛在辨别她的用意。可仙女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可红衣仙女的下一句话却叫他愣了神。

“你若不计自己后果...”仙女顿了顿，语气加重：“那小鱼呢？你可计小鱼的后果？”

他只记得他站在原地良久，心跳快得发慌，气急却又无力，似一只被困在笼中之兽。

心中的千言万语在一瞬竟只化为冷笑，空气一时静默，月色沉寂下，他和那红衣女不欢而散。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心慌得他头疼，也不知为何，他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找到她。

少年快步穿过瑶池，穿过仙众佛陀，星火莹辉在他眼中却只显嘈杂晃神，而那灯火尽头，则是那略显局促的少女。

她小小一个身板站在原地，身旁是那李木吒和金吒，小姑娘瑟缩着肩膀背对着他，看不出情绪。

可他看见金吒那双眼睛，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七仙女说得竟是有几分道理。他的确从在乎过后果，连抽那敖丙龙经时都不曾在乎过，连四海龙王找他问罪时更没在乎过。

只因他孤身一人，他连自己的命都可舍去，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可却在那一刻，也许只是眨眼间的晃神，当他看向金吒那总是运筹帷幄的双眼时，他竟有那么一刻在乎所谓“后果”。

她的后果。

......

“想好了没？”

他淡淡问道，长舒一口气，依旧没有回头。

她还是没说话，竟让他在一刻略慌了神，便又说道。

“你回了南海便能天天见到李木吒了，我说话算话，不会拦你。”

方才他见到她时她正站在李木吒身旁，什么事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却又时而忘记。总而言之，她总不可能是去找那金吒的吧？

“我不要见惠岸使者。”少女的声音默默从他身后传来，听不出悲喜：“我谁也不要见。”

哈？

哪吒哑然，有些不解，还是没忍住，悄悄偏过了头去瞥向身后少女。

她站得笔直，只是低着个脑袋，也看不清情绪。

“为何？”少年难掩诧异，按下心中莫名苦涩，哑声问道。

“你不是喜欢那李木吒吗？我成全你，你为何不去？”

啊？

青鲤听闻愕然抬头，忽然提起裙摆连走近两步，引得哪吒不解。

“我不喜欢惠岸使者。”她一步一句重复着：“一点儿都不喜欢。”

少女此刻脸上却无了那失魂的神情，只是皱着眉头，难得面露愠色。

“我不明白...三太子你为何总觉得我喜欢惠岸使者？”

“嗯？”

现在倒也没人在乎为何话题跑偏了。可哪吒听闻，倒也颇为老实巴交地说道：“你不是在那缸里和他一起待了五十余年？”

“五十余年便是喜欢吗？可...”

或许是刚被伤了心，她反倒胆子大了起来，倒是多了些平常没有的气魄。

她在少年微怔的眼神中蹲下身，依旧是满脸疑惑：“可我却已经和三太子你待了一百余年了呀。”

清浅的月光洒上少女侧脸，她一双乌黑的眼仁儿总是显得那般澄澈。哪吒看着她磕巴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耳尖却先一步染了浅色。

不是？他本是想趁冷静之时心狠将她送走，这事本该不是这般走向。

何况，她难道真的不喜欢李木吒？

他急忙抬手掩了掩唇角，重振威严，指腹不经意蹭过微烫的脸侧，才意识到不对，语气硬了几分。

“……你不是总喜欢替他说话么？”

“有吗？”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我第一次见你还是条鱼的时候便想着法地说他好话，你忘干净了？”

“啊！”她想起来了，正巧身后茶水烧开了，倒是一改刚才气氛，她边倒着茶水边说道：“我怕你们打起来嘛，我就那么一个缸，被砸坏了我住哪呀？”

青鲤看着哪吒半晌不说话。却忽然深吸一口气，眼神死一般地望着她，手掌微微抬起。

许是她看错了，这个动作怎么像是要给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