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初具人形
要说堂堂李三太子为何要带一条平平无奇的鲤鱼回来，众说纷纭。
哪吒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瞧着有趣，又真想触一触李木吒的霉头、挑拨他和龙女、又膈应那条蠢鱼。
她不是见着自己就瑟瑟发抖吗？那他便让她日日都见着他。
他坏心眼地一笑，手持斩妖剑，挽出一漂亮剑花，劈开身侧云雾，剑穗似活物般轻盈如燕，习习生风。
又或是...
少年停下了舞剑动作，垂下红绸银刃，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想起那日去南海之前，他应了人间习俗，穿着身白衣回了趟陈塘关，到深山里寻着了母亲的坟。
他托土地公照看的，后来洪水饥荒、改朝换代，从前的陈塘关早就不复存在。而那坟头早就老旧不堪，连刻上的名字都快要分别不出来，毕竟过了五百年。
连她的夫君，其他两个儿子都快将她忘了。
他哪吒自诩对得起所有人，不管是父兄还是陈塘关百姓，却唯独亏欠他娘。
想那年，他在娘的肚子里呆了三年生不出来，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魔胎，只有娘说他定是圣婴转世，必有作为。
就像后来他对峙龙王，所有人都想杀了他，只有娘护着他...
他拨开落叶，沉默地抚摸着变得光滑的墓碑。
娘是老死的，没吃多少苦，又因爱民有功，十世都会投个好人家。
“老身参见三太子。”
“免礼。”
他瞧着出现在他身后的陈塘关土地，摆了摆手。
“您放心，尊夫人今早刚出生，投的是个老来得女的富贵人家。”
那似萝卜成精的小老儿作揖说道，毕恭毕敬。
人至少还有口孟婆汤喝，忘却一切不甘与苦厄重新开始，可神仙却永生永世地忘不掉，故此才修炼大道无情。
到这便够了。
哪吒想到这，站起身释然一笑。
“劳烦你照看了。”暴脾气的少年面对面前的土地老儿，难得的谦逊。
“诶，不敢当不敢当。”
或许他的确是个魔胎，是个不孝儿子。自打他出生，他娘就习惯了以泪洗面，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转世投胎，忘了他也挺好的。
他孤身来至南海，众仙神避讳他的白衣，暗讽那是自刎时穿的，不吉，只有那条小鱼是个例外。
“可是有喜事？”
是啊，有喜事。
他望着那缸中鲤鱼。海风吹来，波纹渐起，难得地愣神。
他娘投了个好胎。
想到这，他自个也没注意到的勾了勾嘴角。直到行宫大门一开，他麾下一天兵禀报道，壮健的身躯对着一雌雄莫辨的少年作揖。
“元帅，有女仙求见。”
“何人？”
哪吒听罢收剑，那剑竟似火焰般消失在他腰间。
“那仙娥自称是观音座下龙女，正候在殿外。”
他倒是不意外。来要鱼了呗，那鱼着实不给他面子，他是留着无用，但他就是偏不给。
“你候着。”
“是。”
见着元帅一走，那天兵站在原地，却听见面前水塘中传来豆蔻少女声音。
“那个...壮士！”
青鲤本是在思考玉珠究竟有什么用的，哪吒在的时候不敢露头，只躲在荷叶后偷偷看他舞剑。是怪好看的，看得入迷了便忘了玉珠的事。
后来便听到面前天兵禀报龙女姐姐来了。
她如见救兵，这才等哪吒走了才斗胆叫那天兵。
反正李哪吒千百个不肯放她，又脾气差吓人，说不准面前的大块头反倒是个好说话的呢。
那天兵转着头找了半天，这才看到水中浮出的鱼脑袋。
这就是传说中那条被元帅和龙女抢的成精的鱼啊！
他指了指自己，确定那小鱼的确是在叫他，这才懵懂地走上前。
“小鱼精，你叫我？”
“壮士能否放我出去？”她见他肯搭理她，恳求道：“我本是南海的鱼，被哪吒三太子强捞来这里的，现在龙女姐姐好不容易找到我，我只想见她一面。”
“我对元帅忠心耿耿，可不敢帮你这个忙。”那天兵摇摇头，却见那小鱼又埋回了水中，叼着个玉珠出来了。
“我把这个给你，求你了。”
“那也不行。”
天兵再次拒绝道。却看到下一秒那小鱼气鼓鼓地把那玉珠吞了，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气势，后又埋回水中。
难道这不起眼的鱼还有什么宝贝？
正当那天兵这么想着，却看见池水“哗”地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泼了他一脸，还没等他把脸抹干，就看见一双白花花的腿从水里爬出，跌跌撞撞地莽朝着大门外跑。
“站住！”
他急忙追上，心底大喊不好。三太子第一次叫他看院子，他便这般失职。
而殿外的青鲤则是一个劲地跑，直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才低头，看见地上两条她从来没有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
她居然长腿了！
她又喜又怕，听着后面天兵的追赶声大喊不妙，左顾右盼后急忙蹲在殿口的石狮之后，却没想到一抬头，面前就是李哪吒和龙女！
“参见元帅。”
面前的龙女衣着天青，鬓如墨画丝，眸如泠泠泉。转过头时收起不耐烦的脸色，好歹算是给了哪吒敬意。
“承蒙关照，小女所养之鲤鱼不知何故失却，若是元帅无心之举，还望归还我爱宠。”
她一双龙目如矩，毫不示弱地抬眸。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
“你是说我偷你的鱼。”哪吒笑道，神色倨傲：“李木吒既应了我求，那这鱼便归我，与你何干？”
他无视着龙女涨红的脸，又继续冷声道：“本帅念你照应之情，早已遣人送去补偿，玉液、蟠桃、仙丹锦缎，哪个不比这小鱼值钱？”
那些个东西对他而言皆是死物，哪有面前会蹦会说话的小活物来得有趣？
青鲤躲在一旁听得脑袋“嗡嗡”作响。这里头随便一样的身价都超她百倍，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作为会说话的鱼能这么值钱。
龙女反驳道：“谢元帅美意，我待小鲤亲如姐妹，不稀罕那些身外之物。”
“可我瞧你也没把好妹妹当回事嘛。”
他挑眉嘲讽着：“虽允其开智，然困于缸中，许其闻佛经数声，然却难以修行，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他虽不带好意、处处鄙夷，龙女却本着身在天庭，吞下怒意。
“三太子，我思量颇久，早就为这小鱼安排好了去处。”
天青色水袖一摆，云宫之中的雾气瞬时化作水，在空中凝成鲤鱼形状，而后，缓缓又化成一条蛟龙。
“只待她再听经百年，我便带她去往黄河龙门，待她越过龙门入我族，我便带她再入我佛门，修行南海。“
她翻云覆雨手一挥，用水做的游龙似雨般落下，那双浅色的眸子径直看向面前的哪吒，少有几分敌意在里头。
“如此，三太子也无话可说了吧？“
”呵？入你龙族？入你佛门？“他讽道：”那她不如入我麾下，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想化人便化，不想便接着做鱼，无需听话或受人差遣，我可不信我这的潇洒快活比不上你那的清规戒律。“
“你！”龙女气道。
“我看你是女流之辈不同你计较，可你却别忘了你家哥哥是怎地被我收拾的？”
“你这轻狂之徒！”
龙性本傲，面前之人又与她有家族仇怨，她本不该给他好脸色看，如今他强占她的鱼还蹬鼻子上脸。
二人显然已经擦出了些许火花味道，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等等！”
二人听到熟悉声音齐刷刷回头，看到本该在水中的青鲤冷不伶仃地站一旁。放眼望去，头和身子还是鱼模样，就是不知为何大了几倍，都快赶上人高了。
而等二人呆愣着向下望去，则是惊地张大了嘴。
那鱼肚子上竟长了一双白花花的人腿，细细的两根托着她硕大的鱼身，有种说不上的诡异与好笑。
“哈哈。”
哪吒那本凌厉的脸似寒冰融化，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连带着对面的龙女也没憋住。
青鲤看着他们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全无。这才又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蹼都未化成手，还真只长了双腿！
“小东西，你跑起来给我看看。”
哪吒难得地边笑着，此刻到像人间那既无赖却富贵的纨绔子弟。
青鲤被他笑得有些发懵。有这么好笑吗？
“那你们不许打起来！”她有些屈辱说道：“也不准笑！”
还好她是个鱼头，看不出脸红。
“好，好，都依你。”
哪吒说道，笑得四仰八叉的龙女也难得地点点头。
她听罢，这才懵懵地用她刚长出来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跑起步来。谁知刚刚没跑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这遭瘟的小霸王...
青鲤暗骂道。
她果真还是大意了，明明被他忽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忘了哪吒这厮根本不会说话算话。
现在连龙女姐姐都被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