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井底之蛙

话说回来，这小霸王日日来南海，估摸着还得等大士回来替他解惑。

他如今总是半倚靠在她的缸前。近看更是稚颜如玉，七分傲气悉堆眼角，三分凌厉生在眉梢。

这样不羁又骄傲的一个神仙，她倒是有些好奇他的惑究竟是什么。

“我见您天天来，为什么呢？”

她没再和他计较捉弄她的事，倒是问起他缘由来。

说到这茬，他脸上顽劣的笑意顿减，倒是染上了些许怒气。

“你个鱼精懂什么？”

他反问。

“我见您天天来，也并不是来求佛诵经。”

青鲤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但是看少年的表情，或许还真是件大事。

红衣少年欲言又止，秀气的眉毛蹙起，目光怠倦又冷冽，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却等了良久，依旧把话锁在了喉间。

“罢了，你这脑袋听不懂。”

故事太长了，他也不想提。

青鲤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少年郎，自己像是踩到了他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

“毕竟您生来高贵，长得又好看，惠岸行者还这么疼爱您，我想不通您这样的神仙会有什么烦恼。”

不像她，没有爹也没有娘，长得难看又不聪明，就连一个水潭里的同类也嫌弃她。

他听了她的话忽然转头，耳垂上的金环一闪，双眸微微睁大，有些诧异。

“这五十年，你都呆在这个缸里？”

又是这样答非所问。

“对呀。”

青鲤答道，对于这些长生的神仙来说相当于眨眼间。

“五十年...”

他一笑，眼神晦暗。

“正是因为你这五十年都在这缸里，所以才会这么想。”

他嘴角含笑，嘴上说着“可怜”却没几丝怜悯样，倒像是嘲笑她。

他在笑她是井底之蛙。

“我问你，若是再将那些欺负你的鱼放进这缸里，他们依旧视你如异类，日日辱骂，逼你自绝，在你自绝后还不放过你，侮辱你的尸体，你是否会想复仇？”

青鲤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想象着，听得她发抖。

“兴许会吧。”

她想象不到自己被欺负成那个境地。

“因为你的力量，神仙将你复活，却依旧逼你在逼死你的人面前低头，还赏他宝物专门用来压制你，威胁你，你又会作何感想？”

那也太惨了吧！

她的眼神从震惊到担忧，难道连三太子这么高贵的神仙也和她一样被欺负？

这难道是真事儿？

“三太子...难道有人欺负你吗？”

他看着她瑟缩的眼神，笑道。

“只是打个比方。”

那他说得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待人走后，一头雾水的青鲤见到扫地的木吒，这才能打听打听。

“他这么跟你说了？”

木吒有些愣神，显然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但对于哪吒的话却依旧皱着眉头。

“哪有别人欺负他？分明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之前父王那是...”

他的声音在说到这时戛然而止。

“父王，是李天王吗？”

木吒不答，看着面前的鲤鱼，叹了一口气。

“父母之恩，天高地厚，他呀，就是怨气太重。放不下父亲干过的错事，这才弄成这副样子，做了神仙都不安宁。”

“李天王干过什么错事呀？”

木吒也不懂这条鱼究竟是好奇还是真担心。可看她一番好意的模样，还是将原委全盘托出。

“那年三弟杀了东海三太子，闹得四海龙王要水淹陈塘关，那孩子为了不连累父母百姓，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本就这么死了。母亲不忍，为他修建庙宇，上供香火，想让他重塑肉神，却还是被父亲砸毁了。”

“砸他的庙宇做甚啊？”

“为了防止他回来，父亲本就不喜三弟，如今又给陈塘关生出这般祸端，他不想让他再回来。”

“等等，那三太子又为何要杀那龙太子呢？”

听到她的话，木吒又有些欲言又止。

“因为东海蛟龙吃人。”良久，他才这般说道。

“吃童男童女。”

他沉默着陷入了死寂，或是难过，又或是心虚，但他的身份与情感却让他的立场摇摆不定。

而青鲤在听到那些话时似乎又看到了哪吒的脸。当时的他在说起吃童男童女的妖怪时那眼中露出的冷意，如尖刀般锋利。

那是他鄙夷又厌恶的表情，如同看饿鬼、看畜生。

青鲤不免想到。若是那时的她露出半丝向往之意，恐怕他会直接将它杀死在这口水缸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