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惯会骗人

宁执青从默园离开时,正巧遇见了进来的封明。

“宁小姐,这就走了?”

宁执青倒是冲人客气打招呼,扫过封明怀里抱着的一摞文件,应该都是让沈倾山签署的。

“封助理能者多劳。”

封明笑着应下,“分内之事,老板比我还忙。”

下一秒他又听得她道:“我实在好奇沈先生给您开了多少的年薪,真的不考虑跳槽吗?我可以加倍。”

“宁小姐,您真爱开玩笑。”

封明讪讪,似有所察一抬头,二楼栏杆处,男人颀长身影懒懒靠在那。

那目光,哪怕隔着眼镜,平静到让人心里发虚。

封明下意识挺直胸膛,义正词严拒绝。

“能为老板效劳是我的荣幸,知遇之恩,千金不换,”他一顿,适时拐了个弯,露出微笑,“但宁小姐是老板的朋友,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义不容辞。”

“朋友?”

宁执青在唇齿间喃喃过这两字,顺着封明的视线扭头望去。

眼波盈盈处,与那道深谧的眸光一瞬相接。

她轻笑,意味未明。

直到人走的不见踪影了,封明才擦擦额角的汗,望着已经无人的栏杆边。

“什么鬼?又闹别扭了?”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封明心里腹诽,捧着文件进了书房。

他将文件规整放在桌上,旁边是随意放置的眼镜。

封明站定,偏头,看向站在书墙前的人。

“老板,我看宁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你们、吵架了?”

书架前的男人背对着封明。

“你觉得,我们是能吵架的关系?”

那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让封明暗自叹了一口气。

“其实,宁小姐一步步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书墙前的人始终没什么反应,只是抽出了那本白色册子,正是宁执青之前好奇的那本。

书脊上的字,现在已不多见,草字头下,一个“木”。

她应该注意到了。

更或许,已经着手去调查。

沈倾山气定神闲,随意翻开一页,是一幅风景画,西式的浪漫主义与东方的意境留白被巧妙结合。

这一整本,就是一整个画册,或人或景。

封明还在试图缓解,“有些事,您瞒着,宁小姐又不知道,才会一直提防我们。”

“提防?”沈倾山从画册里抬头,“你确定?”

没了阻挡,那犀利眼神就更加凛然。

封明讪讪一笑,“当然还有算计,可严格说起来,不是老板你先算计的人家?”

被那双幽邃难测的眸盯着,封明声音逐渐小下去,随即又不解道:

“可是,为什么不让宁小姐知道,您当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封明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宁小姐只身闯威尔逊的老巢时,这个面上表现的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男人,早已经在暗地做好万全的准备。

“您当时已经跟msk军方达成合作,万一宁小姐没有及时传达出消息,也能依靠他们的监测直接锁定并摧毁威尔逊势力,她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封明正色,他只知道女人心海底针,但碰上自家老板,哪怕恨不得化为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一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心眼子?

怕不是筛子精转世?

沈倾山不理又在天马行空的助理,只是沉默将画册放回原处。

“宁小姐如果知道您并没有置她的安危于不顾,或许也能释怀?”封明不死心道,他还是觉得这俩筛子精最好锁死。

沈倾山摩挲着尾戒,从繁复纹路感受那冷血动物的凶恶。

冷硬的金属,此刻也带了体温的暖意。

但那个女人的心,好像一直是冷的,除了她在意的亲人和朋友。

他当然有他的私心。

沈倾山盯着戒指上的邪恶动物,半垂着眼睑,下一刻,深色瞳仁倏然斜瞥过来。

“为什么要主动让她知道?”

封明一愣。

沈倾山却嘴角一勾,“她要是想知道,你觉得,她会查不到?”

她不是说了,她会清楚看见他。

别人嘴里说的再真切,也不如她亲自查到来的确信。

沈倾山眼中淌过一抹深色,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带起心潮久违的躁意。

厌恶的真切,到时回馈的才足够热烈。

他等着她给他的惊喜。

坐回椅子,沈倾山看着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助理,扯唇。

“那张脸,惯会骗人。”

他掠过院中白兰,轻轻袅袅,开的正盛。

某小区

霍妍微跟着穆朝去了他家。

她又被安置在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杯养胃茶,冒着热气。

而厨房里的男人,穿梭在冰箱与灶台前。

他在给她煮粥。

霍妍微沉默着,直到穆朝端了小米粥出来,连温度都被调的适宜。

“再忙,也要记得吃点东西。”

男人温柔又无奈的叹惋,引得霍妍微莫名心绪难平。

她下意识低下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温暖落肚,疼痛终于舒缓。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她此刻有些疲惫。

“要不要在这里眯一会儿?”

生怕她拒绝,穆朝快速解释:“我就外边守着你,你太累了,我不知道做什么能分担你的痛苦,但是霍小姐,我心疼你。”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连带着颓丧的头,那种黯然落寞,让霍妍微说不出拒绝的话。

躺在陌生又不算陌生的床上,霍妍微闭上眼,陷入沉睡前,那小心翼翼落在她额头的吻,珍重与怜惜,让人留恋。

霍妍微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悠扬乐声唤醒。

房间内似有若无的安神香,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她打开门,来到客厅,阳台玻璃门敞开着。

夜色伴着晚风,将半透纱帘吹得翩跹。

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穆朝坐在黑色钢琴前,他背对着她,指尖在黑白键盘上流畅翩飞。

神情专注、神圣。

霍妍微先是意外,随后在悠扬曲声中微微失神。

男人凌厉的侧脸,在这一刻似乎莫名柔和。

那相似的惊艳容颜,梦幻又神奇的吸引着她走进。

直到站在他身边,男人冲她轻轻一笑,手下的指法几乎就要马上失误。

而就在这一刻,霍妍微游刃有余续上。

钢琴前,坐了两个亲密的人,四手联弹,将一曲掺杂弹奏者复杂心绪的夜曲完整呈现。

夜风依旧吹拂,送来缱绻花香,钢琴声已经停了好久。

“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三年前的一场户外演奏会,那夜下了雨,你穿了蓝色礼服,包围在星海灯光里。”

霍妍微意外,偏头看去。

穆朝声音缓和,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脸上带出笑。

“我坐在台下,跟所有观众一样,有幸亲历了一场雨中夜曲的浪漫奇幻。”

那种柔软,看得霍妍微心中渐起涟漪。

“霍小姐,你一直优秀的耀眼,也一直是我追逐的月亮。”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温柔擦过她终于湿润的眼眶。

“您或许将我们之间种种视为交易,但是,”穆朝的唇贴在她耳边,却带着卑微的颤,“遇见您,是我此生绝无仅有的神迹。”

他跪在她面前,像祈求神明垂爱的虔诚信徒。

至此,眼中爱意再无遮掩。

“穆朝,你爱我?”

“是,我爱你。”

一颗晶莹泪珠终于在霍妍微眼角滑落,却被男人怜惜的吻过。

霍妍微在笑,荒诞动容里又有几分可悲。

安静的房间,钢琴曲再次响起,却是激荡与杂乱。

深浓夜色里,微风吹不散那粗促的喘息。

谁在奉上真心,谁又在自我欺瞒?

“沈倾山。”

“……我在。”

霍妍微手指穿插进那短发,用力按向自己,她半眯着湿润的眸,抬头,任摇晃光影在眼里坠落。

她试着伸出手,却始终抓不住她的月亮。

直到一只大掌抓住她,十指交握,又重重压在黑白琴键。

压抑难耐的声线里,是女人分不清虚实的不甘,“沈倾山在干什么?”

一滴温热砸在她的胸膛。

“沈倾山在取悦霍妍微。”

钢琴声更加急促重顿,混着哭笑,混着男女间纯粹又不纯粹的欲望,将夜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