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李昭宁和子涵挤了半天,半趴在大赌桌长边的中间处,这几乎是最好的位置了。


而赌局也在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随着众人的高喊,得胜者将手中剩余的纸牌向空中一抛,抽出腰间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横在胸前摇了摇,吹起额角的碎发,光影浮动间,朦胧了那张轻佻的脸。


李昭宁眼神晶亮如银,望着台上人肤浅的举止,颇为憧憬地凑近子涵喃喃低语:


“打败他就能拿走那本书了,对吧?”


子涵拉着李昭宁往后稍了稍,一声“咦~”被拖得长长长长长地变了五六七八个声调,才轻咳一声,“是,但他好油腻啊。”


李昭宁认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赌桌周围的人本就很多,两人往后一退,后背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后面的人,李昭宁本不在意,但子涵年纪稍小,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


李昭宁伸手将子涵后面的人推了推,正准备将子涵护在身前,突然感觉手上抵抗的力道忽然消失了,转头一看,原本站着的一个白衣小郎君迅速向后挪动,而后挤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李昭宁镇定很多,她只是瞥了一眼裴砚,就转过头去听赌场的伙计介绍规则了。


打擂的规则不似赌桌的牌局那般复杂,而是使用了最古老也最简单的赌术——


摇骰子,点大者赢。


而摇骰子并不需要本人亲自参加,若参与打擂的人能够找到一个替他摇骰盅的人,也算打擂人的本事。


那摇着折扇的油腻郎君似乎并不打算找人来替他摇骰盅,而是悠闲地在桌前坐下,拿起绛红色的竹筒,将骰子一颗一颗放进筒内,发出咚咚几声响。


李昭宁绝不会是莽出头的人,只是趴着静观其变,而她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人的脸时,惊讶得瞪大了眼。


那人一身素白色暗云团花的素缎圆领袍,将本就修长的身形衬得越发高大,而平日里工整束着头发的幞头也换成了一只纯白色的发带,束紧打结处,插着一支晶莹澄白的玉簪,更显得他如空谷幽兰一般超凡脱俗、空灵谪仙。


李昭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耳垂上就传来一阵绵软揉捏的触感,偏头一看,就撞在了子涵意有所指的表情上。


“耳根红了,帮女郎捏捏。”


李昭宁请哼一声,懒得解释,回过头看向台上比赛,却看到裴砚的目光并不在对手身上,而是时不时扫过人群,与她四目相对一瞬,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李昭宁一开始还会刻意躲开他的目光,到后面不知怎么就脸皮厚了起来,紧紧盯着裴砚,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咬着牙狠狠瞪回去,再看着裴砚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而暗自雀跃。


——尽管她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很快,几个回合下来,那油腻郎君就输得一塌糊涂,败绩连连,而且更让人惊叹和唏嘘的是,尽管裴砚摇出的点数只比油腻扇子多上两三点,但他每次下盅,手法都轻盈随意,往盘中轻轻一扣便可;而油腻扇子的骰盅则是摇的哗啦哗啦震天响,似乎将机关、技巧用到了极致。


如此一来,高下立现。


随着油腻扇子的悻然离场,场内几位女客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钉在了裴砚身上,目光崇拜而憧憬,甚至当场下拜帖的也不在少数。


但裴砚不曾开口,只是将拜帖收在袖中,并无多话。


子涵轻轻地戳了戳李昭宁的胳膊,望着她眨了眨眼,而李昭宁蓦然偏头,眼里满是茫然:“嗯?”


子涵叹了口气,摇摇头,把叮嘱换成了提醒:


“去打擂吗?”


李昭宁如梦方醒,赶紧撑着桌子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皱褶,向赌桌前的台子上跑去,啪地一声将花名牌拍在赌桌上,冲着裴砚翩然一笑:


“我来打擂。”


裴砚一愣。


他来这里,本来是因为不爽李昭宁对那油腻扇子的目光,而所谓奖品,他不慎在意,或者说,其实是准备送给李昭宁的。


《梅花扇》的故事讲的是一位女子奋斗不息,为百姓谋福祉的故事,无论是文笔还是故事都是佳品,他看过李昭宁的话本,也知道她喜欢这样的故事。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昭宁竟然走上来,要为了这本书与他一争高下。


裴砚望着面前的女子,望着她眼中奔涌的斗志和跃跃欲试、奔涌不息的战意,方才那股因不悦而争锋的小小愤怒忽然变得不值一提,取而代之的是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似烟花引信一般猝然烧燎的火星,从筋脉到心脏,砰然炸响。


他亦是一笑,热意触及眼底:


“好。”


裴砚执起骰盅,神情不似方才随意,将五颗骰子一一放入,举起骰盅,举在耳边轻轻地摇了几下,静静地听盅内声响,待到某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将木筒往桌上一盖,便松了手。


伙计走上前,拿起骰盅,只见五只骰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皆是六点的那一面朝上,整整齐齐,无可争锋。


四周响起一片唏嘘之声,无数道目光射过来,有替裴砚高兴的,也有替李昭宁惋惜的。


李昭宁却丝毫不受影响,将手中的骰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团成一把,笼进小竹筒中。


下一刻,她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却并不急着摇,而是歪着脑袋向裴砚一笑:


“郎君可愿与我加些赌注?”


此话一出,那些惋惜的目光尽数变成了不可置信,人群中传来嘘嘘索索的窃窃私语:


“她不是注定要输吗?怎么还加赌注?”


“这是什么操作……小姑娘看着干干净净,难道是要出千?”


“不着急,说不定她有什么制胜秘诀也说不定,咱可以学……”


李昭宁并不管人群的议论和目光,唇角噙着一抹笑,笃定又坦然地看着对面的裴砚。


裴砚望着对面亮晶晶的狐狸眼睛,也弯唇一笑。


她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裴砚将装筹码的布兜兜往桌上一放:


“姑娘若是赢了我,这些筹码,可以一并拿去。”


李昭宁讶异一瞬,没猜到裴砚竟能知道她的心思,但很快就回过神,点了点头:


“若我输了,我这些筹码,也将尽数归郎君所有。”


“两位果然爽快!”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为这场“倾家荡产”的赌局加油助威——


花间阁的规矩,若输光所有筹码,下次购买时,得出双倍的价。


这位姑娘看起来是稳输,但她举重若轻的神情似乎又是稳操胜券……


有什么比绝地求生之局更好看的呢?


待众人安静下来,李昭宁才深吸一口气,拿起骰盅,举过头顶,轻轻地晃了晃,而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只听哐当一声响,那脆弱的竹筒便受不住撞击而劈裂成两半,其中的骰子也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碎成好几块。


围观的赌徒皆惊诧,纵是见过许多种摇盅落子技巧的伙计们也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自从堵庄成立以来,他们见过赢的人欣喜若狂地击掌欢呼,也见过输的人撒泼打滚,但还没见过李昭宁这样未分输赢,就摔盘砸碗的。


伙计率先怒道:“骰子乃上好的白玉做成,姑娘怎么敢如此胡闹?!”


李昭宁面上却毫无愧色,甚至连一丝紧张都没有,歪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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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是白玉,我还不摔呢。”


伙计被李昭宁的笑激得更加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就走上前,要拉她去找阁主理论,但后领突然被一双手捏住,动弹不得。


伙计一转头,就看到了裴砚轻描淡写的一张脸,他直视着伙计的眼睛,语气平淡,明明是劝导,但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


“这是赌局,先数数点数。”


伙计浑身一震,周围的人也突然明白过来。


“骰子是姑娘故意摔碎,以增加点数的?”


李昭宁抿唇不语,眉眼却弯弯地笼起来,笑意深入眼底。


当裴砚拿起骰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裴砚已经尽了全力,而她在摇点数上一窍不通,况且就算她技术再好,也只能摇出三十点,打成平局,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天下大局,不破不立。


赌场不能出千,但没说不能摔骰子啊。


她笑得开心,微微弓着身子细看地上的伙计数点数。


有一颗骰子很幸运地斜着裂开,因此那个角的三面都朝上,便能把三面的点数都算在内。


伙计数了三遍,才慢慢地直起腰,深吸一口气,冲着人群大声宣布:


“发财的点数是……”


“四十八!”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场内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哇!女郎好厉害!”


“是啊是啊!女郎好机智!好聪明!”


随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李昭宁也笑得灿烂。她走上前,捧起伙计端过来的那本《梅花扇》,冲着大厅内众人杳然一笑。


伙计看了看台上两人,笑道:“两位身手不凡,果然是同出一门的江湖豪杰。”


李昭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假借裴氏某夫人身份的事。


裴砚则是蓦然地看了李昭宁一眼:?


李昭宁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冲裴砚眨眨眼睛,挑眉道:


“你的钱归我啦,裴郎君。”


裴砚没动,半阖的眼帘将眸中的欣赏和莫名情思遮去了大半,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失败而懊丧一般,默默不语。


李昭宁则利落地俯身,拎起裴砚的布兜兜,正往外拿筹码,却无意间瞥见了裴砚的花名牌——


旺财。


李昭宁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而一旁的子涵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心思,捞过牌子瞪大双眼:


“诶?你们俩的名字,真、像、啊!”


……


李昭宁根本来不及捂住子涵的嘴巴,只能用力地将布袋口的抽绳狠狠一拉,一把一把地抓着筹码,试图将怦怦跳动的心脏传来的热意尽快消耗掉。


过了一会儿,李昭宁的余光扫过裴砚的脸时,他眼中莫名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仍旧变回了刚才那副淡漠清冷的姿态。


待到她装完袋子里的筹码,再抬头时,裴砚已经不在台上,她看了看四周,也不见裴砚的人影。


她也没有多想,迅速将筹码换成银票,便跟子涵回了宫。


晨曦微露,朝阳初升。偌大的紫宸殿里,早已整齐地站满了来上朝的官员。


李昭宁拖着重重的身子,打起精神走到龙椅前坐下,听着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不禁有些恍然。


礼毕后,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昭宁微微前倾,在看清那是多日因公忙得没空上朝的大理寺卿,方明昱。


他手执笏板,躬身拱手:“启奏陛下,京中梨园《盛香坊》五十余人自杀一案,已有重要进展。”


李昭宁本有些困倦,闻言一瞬,身板不自觉地挺得笔直,目光也变得犀利而机敏: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