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李昭宁本不该心虚的,大周皇帝本就没有什么架子,微服出宫也是常有的事,她来赌坊,一是挣钱,二是体察民生,没什么好慌的,但李昭宁还是不敢直视裴砚的眼睛。


因为她来赌场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裴砚。


自从科举守考场一事以后,李昭宁便知晓了裴砚手中私兵调取的流程。而此番睿王悄悄回京,为了打探睿王是否带兵,李昭宁也准备动用这批军队的斥候往西北去看看,她才好做打算。


这事与裴砚明说,他未必不会答应,但裴砚目前仍旧是陈崔的人,李昭宁也不太敢信任这个人的情报。


虽然他是有那么一些特别,例如他会为她做饭,会教她如何才能让朝堂上摇摆不定的人心服口服——


但谁知道是不是陈崔背后指使呢?


就比如现在,她和他的偶遇,恐怕就是陈崔背后指使裴砚来监视她的吧?


念及此,李昭宁利落地将筹码刷刷地抓起来扔进小布兜里,冲着裴砚笑了笑,转身便拉着子涵冲进了人群。


裴砚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未开口,李昭宁就已经融进了人潮里。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便也没有再追,径直下了楼,往一楼最安静的那处赌桌走去。


裴砚刚到赌桌前,就看到伙计正展示今日擂台的奖品——前朝禁书《梅花扇》。


伙计站在台上,将木匣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叠厚厚的书来,放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光是书的包装便让人惊艳唏嘘了——书面由紫色织金锦缎包起,极其工整,织金的图纹则是一个美颜女子拿着一把梅花团扇,动作神态娇柔温婉、栩栩如生;


而常用在纸页边沿的装订线被放在了书脊处,每页都是由一份大长页对折而成;整本书由四五份小的线装书粘合而成,而每一个页面均用植物榨的油烘过,光滑细腻,反射着润泽的光。


伙计拿起一本书,翻开书页给大家看,只见其印刷文字皆比市面上常见的字号小,而注释与批注则细若蚊蝇,以灰青、正红两色填在正文之间,既方便查阅,又不影响阅读。


而随着伙计的翻页,大家的惊叹声更甚,只因这本书竟为每一个篇章都配了一副印刷极其工整细腻的插图!


霎时间,惊叹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引得二楼三楼的人都纷纷侧目观看,只是碍于身份不够,才无缘得见此奇书。


见势头成熟,伙计啪地一声合上手中书本,笑道:“此为前些年的朝廷禁书《桃花扇》,其笔下故事动人心魄、曲折婉转,以情事写国事之暗喻也是让当初的圣上颇为忌惮。


“我坊有幸拿到最新卷,共三份,便将此作为今日擂台的彩头,赠与卯时之前的前三位赢家!”


此话一出,能上一楼赌桌的贵人们纷纷擦拳磨掌、跃跃欲试,而无缘赌桌的人则遗憾满面,悻悻低头,但就算没有机会,也向这个赌桌围拢过来。


李昭宁也拉着子涵过来凑热闹,可是当她将木牌交给伙计时,却被告知,她资历不够,没有上桌的机会。


要进入这个赌桌,总共计入赌资的筹码还得超过一千份。


子涵几乎是一瞬间就垮了精神,丧丧地看着李昭宁,却发现李昭宁身上并无任何颓然之色,反而是脸上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洋洋得意之态。


烛光映照下,李昭宁的肤色不似在阳光下雪白,而是泛着暖暖的光晕,两颊氤氲着两团若隐若现的粉雾,腮帮子鼓鼓的塞满了斗志……


有点可爱。


子涵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昭宁的脸颊,待回神时,已经将李昭宁的嘴唇揉得向上嘟嘟了起来。


她慌忙抽回手,正欲为自己的僭越道歉,哪知李昭宁邪恶一笑,伸手就往子涵脸上揉揉揉揉揉揉揉。


硕大的赌桌旁,裴砚正负手思索,余光看到两个面熟的女孩子手拿把掐地互相揉脸,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毛,刻意抿住的唇角也压不住微微上扬的笑意。


他笼在袖子里的手指捏在一起捻了捻,指尖温热触感传来,不知比她的……


裴砚只怔然一瞬便回过神来,忙正色着看向赌桌,脸上迅速退去的潮红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李昭宁与子涵打闹一番,便不再在一楼停留,而是去二楼三楼,每个赌桌上都晃了一圈,各类玩法也都试了一遍,累成两只憨憨,蹲在角落打开袋子仔细清点,却发现筹码不增反降。


“是我不该贪那十个筹码,早些结束就好了……”子涵懊恼地喃喃,惋惜自己的赌徒天赋太低。


李昭宁也被她情绪所感,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又拿起腰间的小木牌仔细地看了看。


她细细看了一遍,又重复确认了一遍,随即惊喜地站起来,拉着子涵就冲向一楼,脚步飞快。


子涵被拉得一个踉跄,忙抬脚跟紧她,一边跑一边疑惑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李昭宁拉着子涵在人潮中穿梭,并未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是难掩的得意和喜悦:“上赌桌需要资历,但打擂不需要——”


她俏皮地眨眨眼,眼中贪婪一览无余:“走吧,我们去赢个大的。”


与此同时,赌场另一边的大堂里。


裴砚取出袖中一锭硕大的银子,放在了桌上,退一步拱手道:“有劳。”


阁主就坐在裴砚两步之遥的椅子上,眯起眼睛,面色被隐在光线的阴影里,影影幢幢,除了那双诡异的灰绿色的眸子,什么都看不清。


她看都没看银子,双臂一甩,将袖子平铺在腿上,语气平缓,没有任何情绪:


“我这里只卖书,不联系作者。裴郎君还是请回吧。”


裴砚并不惊讶,似乎被回绝是意料之内的事,双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道:


“私印禁书,本就是大罪;况且这书的页册上的烘胶工艺,并不为大周所熟悉,而是西域,这表明……”


裴砚顿了顿,一双眸子漆黑如墨,“你的书是走私而来。”


阁主面色变了变,抿唇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在脑中迅速搜索裴氏家族中在朝为官的人的名字。


但裴氏世家人丁兴旺,才杰众多,不管是外派小官还是朝中大员,皆有不少人,且都是一样的青年才俊……面前的人,还真不好确认身份是谁。


她正思忖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轻松而笃定的四个字:


“阿史·舒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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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强撑着平静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诧,一瞬又转为惶恐。


平日大家都叫她阁主,能叫她阿兰的人就很少了,而能够一字不差地叫出她的全名的汉人……


她想起主君的交待:除了主君,任何能叫出她名字的汉人,都是敌人。


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冽如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飞身上前,衣裙掠过裴砚肩头,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当她停下来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匕首已经横在了裴砚的脖子上,映着微黄烛光,更显得刀刃锋利,寒光泠泠。


“你,是谁?”


裴砚并未挪动半分,而是淡淡地看着舒兰,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旺财。”


……





舒兰恼羞成怒,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我、问、你、的、真、名。”


裴砚这才举重若轻地笑道:“前日让我起花名,如今又要问我真名?”


舒兰气得满脸通红:“我那是……”


“是让成员放弃世俗的真实,而更倾向于扮演你为他们设计好的剧本——人不再是真实的人,而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木牌。


而当赌徒们念出和对比自己和别人的花名时,他们会潜移默化地遗忘自己——当他们想放弃时,便会首先认识到堵庄一分子的身份而人云亦云、决不收手。


最完美的规训,是让人爱上自己的镣铐。”


裴砚淡淡开口,掀起眼帘看着舒兰,眼中是浓浓的鄙夷和嘲讽:“控心之术虽易得暴利,阁主就不怕人心的反噬吗?”


舒兰自从经营地下堵庄以来,几经官府查办,试了多种方法,唯有花名和名牌之策才让自己的赌庄从众多赌场中脱颖而出,成为京城最大也是赌徒人心最齐、最认同的一座赌庄。


花名是她制胜的法宝,怎么可能是悬在她脖子上的利刃?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经营管理的驭下之术,但就在裴砚的三言两语之间,她心头一松,向来笃定坚持的信念似乎在一瞬间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顿了顿,裴砚正色道:“罢了,我今日也不是来为你献计引策的。你若想知道我是谁,就帮我找到《桃花扇》的作者藏身之所——”


他轻轻一笑,但眸中汹涌翻滚的分明是深刻彻骨的愤怒和仇恨,那双黑眸虽然射向她,却似乎透过她看向了不知所踪的远处。


“介时,我自会将真实身份拱手奉上。”


舒兰紧了紧手上的刀,眼睛紧紧地盯着裴砚,似乎要将他钉在那儿,但不过片刻,也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心中的那根弦确实是松了,再也绷不紧。


她放下匕首,垂着眼走回椅子上坐下,认真地看了看桌上的银锭。


“往返一趟成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裴砚背过身,“那便赠与阁主喝茶吧。”


当裴砚走出那道连接着赌场大厅和内堂的门时,一眼便看见了在赌桌前捧着脸笑得狡黠又贪婪的李昭宁。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和憧憬,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拥有过的表情。


鬼使神差地,他朝着赌桌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