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冬至祭祖]
《冬至祭祖.祠灯火录》
一、酉时初刻·雪落檐角
信州城的暮色是随着雪粒子一起来的。飞檐翘角上的铜铃刚被西北风吹响,青瓦缝里便落下细碎的冰晶,打在祖祠门前的青铜鼎上,发出"簌簌"轻响。守祠的老周头正往鼎里添檀香,火星子溅到雪粒,腾起的白烟混着檀木香气,顺着朱漆大门的门缝钻进去,漫过刻着云雷纹的门楣。
祠堂天井里的老梅开了第三枝,朱砂色的花瓣上凝着冰珠,映着廊下悬着的二十四盏琉璃灯,像撒了把碎钻。穿月白棉袍的小童子抱着鎏金香炉走过,鞋底在青石板上磨出"咯吱"声,惊醒了蜷在香案下的狸奴,绿眼睛在暗影里幽幽一闪,尾巴扫落了供桌上的半片梅瓣。
"把族谱匣子用绵纸裹三层。"族长长老陈崇礼的声音从后堂传来,他正对着青铜镜整理绛红法袍,金丝绣的山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鬓角的白发用茱萸枝扎成小髻,簪头嵌着的老坑翡翠映着雪光,忽明忽暗,像极了五十年前随父亲第一次祭祖时,看见的牌位前摇曳的烛影。
二、酉时正刻·仪轨初开
当城墙上的更夫敲响酉时三刻的梆子,祖祠正门"吱呀"推开,三十六名族丁抬着三牲供品鱼贯而入。牛头祭盘上的红绸被风掀起角,露出牛目上贴着的金箔,在琉璃灯下反射出细碎的光斑,惊得持灯的少年差点碰倒廊柱上的羊角灯。
陈长老手捧黄杨木匣走上祭台,匣盖上刻着的族徽——三朵并蒂菊环绕着鹰嘴岩——在烛光中清晰可见。台下信众已列成九排,年长的在前,身着藏青棉袍,腰间系着绣有茱萸的绦带;年轻的在后,月白长衫外罩墨绿半臂,素带垂地,鞋尖轻触青砖上的冰痕。
"冬至阳生,天开地辟。"陈长老的声音撞在雕梁画栋间,震得梁上积雪簌簌掉落,"吾族立祠三百载,今以柔毛、刚鬣、玄酒,祭于列祖列宗神前——"话未落,东侧钟楼上的青铜钟突然自鸣,嗡嗡声里带着冰裂般的清越,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三、酉时三刻·家谱现世
黄杨木匣打开的瞬间,檀香混着陈年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家谱用桑皮纸装订,封面贴着三十六代先祖的生辰八字,朱砂字迹在雪光中红得发亮。陈长老指尖抚过第三代先祖陈文魁的名字,当年抵御山匪时留下的剑伤疤痕在掌心发烫,仿佛触到了三百年前的血温。
"看,这是阿爷的名字。"十五岁的明哥儿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望着家谱上用金粉描边的"陈永年"三字,想起上个月祖父临终前,曾用枯枝在雪地上画过这个名字。父亲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腕上的银镯刻着"慎终追远",是祖祠开炉时打的第一炉银器。
香炉里的龙涎香突然炸开火星,三十六缕青烟升腾而起,在梁柱间织成网状。供桌上的蜜桔堆成小山,烛泪顺着红烛淌成珊瑚状,映得先祖画像上的衣纹仿佛在轻轻飘动。画中第二代祖妣李氏的鬓边,那朵永不褪色的菊花,此刻竟似真的在雪光中绽放。
四、戌时初刻·首拜苍青
"一拜——"陈长老的拂尘扫过祭台边缘的冰棱,信众们齐刷刷单膝跪地,月白与藏青的衣摆铺在青砖上,像落了一地的冬梅。明哥儿膝盖触到砖缝里的冰碴,凉意顺着裤管爬上来,却看见祖父画像的眼睛似乎在动,嘴角微微扬起,像在赞许他第一次正式参与祭祖。
后堂传来捣药声,是族中老妇在制安神香,茱萸混着远志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人心神一震。陈长老手捧青铜爵,爵中玄酒映着晃动的烛影,突然泛起涟漪——他分明看见爵中倒映出父亲临终前的面容,与画像上的第三代先祖重叠,仿佛时光在此处打了个结。
"先祖在上,护佑子孙。"不知谁低声呢喃,声线里带着哽咽。祠堂西北角,八十岁的陈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布满皱纹的手抚过丈夫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是她亲手描的金,去年今日,他正是握着她的手,在族谱上签下了自己的名讳。
五、戌时正刻·二祭心香
当第二柱香燃起,祭台中央的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陈长老看见鼎中香灰自动聚成字,先是"安",后是"康",最后凝成展翅的菊纹——那是族徽的形状。台下信众中,有位年轻的母亲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儿,孩子本在啼哭,此刻却盯着鼎中光影,咯咯笑出声来。
"吾族自灵山迁此,历三十六代,"陈长老展开家谱第二卷,泛黄的纸页上,迁徙路线图用朱砂勾勒,"曾祖文魁公率二十青壮,负先祖牌位,涉三川,越五岭,方得此片乐土。"说到此处,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鹰嘴岩标记,当年父亲说过的话在耳畔回响:"山有灵,人有心,方得安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六、戌时三刻·三叩心魂
"三拜——祈宗族永昌,文脉不绝!"陈长老的声音里带着破云之势,信众们额头触地的瞬间,祠堂穹顶的藻井突然亮起微光。那是用夜明珠镶嵌的星图,对应着灵山的三十六座峰峦,此刻每颗珠子都在闪烁,仿佛先祖们的目光,穿越时空,落在每个子孙身上。
老周头在天井里添了第三炉香,这次混了梅花蕊,冷香混着檀香,在雪空中格外清冽。陈长老看见火光中浮现出三十六道身影,从第一代先祖到已故的父亲,他们依次站在牌位前,衣袂飘动如当年模样。当他望向台下,发现许多人都在凝视火光,眼中噙着泪水——他们定是看见了自己记忆中的亲人。
供桌上的重阳糕突然裂开细纹,露出里面嵌着的金丝菊,花瓣在热气中舒展,像极了每年重阳登高时,灵山漫山遍野的野菊。明哥儿想起祖父曾说,族徽上的三朵菊,分别代表开垦、守望、传承,此刻看着火光中的菊纹,突然懂得,原来每个仪式,都是活着的族谱。
七、亥时初刻·分胙赐福
祭祖最神圣的时刻是分胙。陈长老用银刀切开祭牛的肉,第一片瘦肉递给族中最长寿的陈老太太,刀光映着她眼中的泪光,仿佛切下的不是肉,而是三百年的光阴。老太太接过肉时,腕上的玉镯与银刀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那是她嫁入陈家时,婆婆传给她的信物。
"吃了这肉,便接过了先祖的担子。"陈长老将肉分给明哥儿,少年咬下第一口,肉质紧实,带着檀香的余味,忽然想起开春后就要随父亲进山伐木,那是族中子弟满十五岁的必修课,如同先祖们当年开垦山林。
分完胙肉,老妇人端来菊花酒,用的是立冬时封存的初雪水酿制。酒液倒入粗陶碗,表面浮着细小的冰碴,陈长老率先举杯:"此酒敬天,敬地,敬先祖。"一饮而尽时,酒液的辛辣混着菊花的清甜,在喉间化作一股热流,流向四肢百骸。
八、亥时正刻·家谱入匣
当最后一炷香即将燃尽,陈长老小心翼翼地将家谱收入黄杨木匣。纸页翻动时,夹在其中的银杏叶书签飘落,那是去年清明扫墓时,从第一代先祖墓前拾的,叶子上的纹路,竟与祖祠梁柱上的雕花一模一样。
"明日随我去刻碑。"他忽然对明哥儿说,少年愣住,随即想起族谱记载,每到冬至,新任主祭都要在祖祠后墙刻下当年的大事。去年此刻,父亲正是握着他的手,在砖墙上刻下"曾孙明哥儿开蒙",如今父亲的名字已列入牌位,而他即将接过刻刀。
信众们开始有序退场,琉璃灯的光影在他们衣摆上流动,像幅会行走的古画。陈老太太临走前,又摸了摸丈夫的牌位,指尖划过牌位底部的暗纹——那是只有族中妇人才知道的,每代先祖牌位下,都刻着配偶的生辰八字,如同树根相缠,生死不离。
九、子时初刻·雪落无声
祠堂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祭台上的长明盏还在燃烧。陈长老独坐祭台前,望着先祖画像上的衣纹,忽然发现第二代祖妣李氏的袖口,不知何时多了朵立体的菊花,花瓣上的露珠,竟与当年灵山野菊上的晨露一般无二。
"爹,您看,明哥儿长大了。"他对着牌位轻声说,腕上的玉镯刻着父亲的字,"心有灵山,何惧风雪。"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更夫打子时的梆子声,惊觉冬至夜已深,而祖祠的青砖石缝里,春梅的香气正悄悄漫出,如同宗族的血脉,在严寒中默默流淌。
最后一盏琉璃灯熄灭前,他看见火光中闪过无数画面:开垦时的斧凿、嫁娶时的红烛、丧葬时的白幡、丰收时的谷堆。这些画面最终聚成族徽的形状,三朵菊花在鹰嘴岩下绽放,无论风雪如何,始终向着阳光的方向。
十、烛影摇红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飞檐,祖祠的雪地上已落满梅瓣。老周头扫雪时,发现香灰里竟有未燃尽的金丝,在白雪中格外耀眼,那是龙涎香混着金粉的痕迹,如同先祖留下的印记,在时光中永不褪色。
明哥儿摸着袖中分得的胙肉,温着的触感让他想起祭坛上的火光。他知道,等开春化雪,父亲会带他去后墙刻碑,刻下今年冬至的祭文,刻下每个族人的名字。而那些在烛光中栩栩如生的先祖画像,那些在香火中浮现的面容,从未真正离开,他们活在族谱的字里行间,活在每个子孙的骨血里,活在祖祠每一块青砖的纹路中。
雪又下了起来,却不再寒冷。祖祠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应和着远处灵山的松涛,仿佛天地在合奏一曲关于传承的长歌。陈长老望着天井里的老梅,枝桠上又绽开两朵新花,朱砂色的花瓣上,冰晶正化作水珠,顺着当年先祖们刻下的族徽纹路,缓缓滴落,融入大地——那是宗族的血脉,在冬至的深夜,与天地共赴一场永恒的约定。
《家宴图·祠堂烟火记》
一、戌时初刻·烟火起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冬至祭祖的余韵还在祠堂梁间萦绕,偏厅的雕花木门便"吱呀"推开,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涌出来,在青砖墙面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三十六盏羊角灯沿着廊柱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映着窗纸上的冰花,将"福寿"二字的剪影投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金。
掌勺的三伯正在松木灶前翻动砂锅里的鲈鱼,鱼腹里塞满了灵山采的野菊和自晒的陈皮,锅盖掀开时,滚油溅在炭火炉上,"滋啦"声里腾起的白烟混着花椒香气,惊得梁上的燕巢轻轻颤动——那是开春时族里孩童们用竹匾接的燕窝,此刻空巢在灯火中摇晃,恍若时光的钟摆。
"把新腌的糖蒜摆到东首。"管事的五婶挎着漆盘走过,盘里码着八只青瓷碗,碗底绘着并蒂菊纹,正是祖祠开窑时的老样式。她鬓角别着的银菊簪碰到门框,发出清脆的响声,惊觉袖口还沾着剁松仁时留下的碎屑,那是今早带着族中女眷在檐下捣的,松木砧板上的刀痕,比她的年纪还要长。
二、戌时正刻·长桌映辉
偏厅中央的十二张枣木长桌早被桐油擦得发亮,桌角垂着的茱萸穗在热气中轻轻摇晃,红果蹭过靛青桌布,落下细碎的影子。最上首的主桌摆着传家的青铜火锅,炭火在炉中噼啪作响,铜锅里的高汤咕嘟冒泡,漂浮的野山椒和菊瓣随着热气上下翻涌,映得坐在主位的太婆脸上红光满面。
"阿爹,这鱼怎么有菊花香?"八岁的虎娃趴在桌沿,盯着刚端上来的红烧鲤鱼,鱼身上的刀纹里嵌着金丝菊,酱汁在鱼腹下积成琥珀色的池,鱼尾处点缀的枸杞像落进湖中的红玛瑙。他娘轻轻敲了下他的手,却忍不住笑:"你爷爷年轻时在灵山守林,总说菊花能去腥,这手艺传了五代人了。"
青年们捧着酒坛进来时,鞋底在青砖上磨出"咯吱"声。三十六坛菊花酒用棉纸封着口,坛身上的墨字是族中老学究所题,"辛丑冬酿壬寅封坛",字迹在灯火下泛着毛边,像被时光浸软的回忆。走在最前的明哥儿抱着祖父用过的青铜酒壶,壶身的饕餮纹里嵌着金粉,那是去年冬至祖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壶里装的不是酒,是三代人的手温"。
三、戌时三刻·玉液盈杯
明哥儿走到太婆跟前时,手心里已沁出细汗。太婆的手背上爬满了老年斑,像落满秋霜的老松皮,当他握住那双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子——那是握了八十年绣针的印记,至今袖口还缝着未完工的茱萸香囊。
"太婆,这是今年新酿的'灵山醉'。"他低声说着,酒液从壶嘴流出,在白瓷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倒映着太婆鬓角的白发。菊花的清香混着米酒的醇厚钻进鼻腔,太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六十年前的冬至,她的婆婆也是这样捧着酒壶,在她刚嫁入陈家时,教她辨认菊酒的三层滋味:初闻是野菊的清冽,再品是松针的回甘,最后是埋在菊根下三年的泥土香。
酒杯相碰的声音在长桌上此起彼伏,像串起了一串透明的珠子。当明哥儿的酒杯碰到太婆的杯沿,清脆的响声里混着炭火的"噼啪"声,惊得东首的老座钟突然敲响——那是光绪年间的洋钟,族里先人从城里带回,每到整点便会发出鸟鸣般的报时声,此刻在冬夜里格外清越。
四、亥时初刻·珍馐传香
第一道菜"年年有余"端上来时,不知谁吹了声长长的呼哨。青花大海碗里,两条鲈鱼并卧在葱段和姜丝上,鱼身划开的刀口里露出雪白的鱼肉,蒸腾的热气中,枸杞和红枣像落在云间的星星。三伯站在灶台边擦汗,看着自己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餐桌,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跟着父亲进山捕鱼,在结冰的溪水里摔了七跤,才网住这条足有五斤重的鲈鱼。
"这道菜要配祖传的菊瓣酱。"坐在主位的族老夹起一筷鱼肉,蘸了蘸碟里的酱,酱色金黄透亮,混着细碎的菊花瓣,"你太奶奶在时,总说酱要晒满九九八十一天,每天卯时初刻就得翻缸,让酱面能接上第一缕阳光。"他说话时,鱼尾上的金箔在灯光下微微颤动,映得满桌菜肴都像镀了层金边。
松仁玉米端上来时,瓷盘里的金黄玉米粒混着翠绿的青豆,点缀着雪白的松仁,盛在荷叶形状的瓷盘里,像把秋天的阳光都收进了盘中。虎娃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被母亲轻轻拍开:"先敬太姑婆。"母亲说着,用调羹舀了半勺,吹凉了送到太姑婆嘴边,玉米粒在老人缺了门牙的嘴里发出细碎的响声,像秋风吹过晒谷场,却让太姑婆红了眼眶——她想起自己夭折的长子,若还在世,该和虎娃一般大了。
五、亥时正刻·故事漫桌
当第三壶菊酒斟满,老者们的声音便像松涛般在偏厅里漫开。最年长的明叔公已经九十三岁,他的拐杖头包着磨得发亮的铜片,此刻正轻轻敲着地面,仿佛在敲开记忆的门扉:"民国二十七年的冬至,日本人打到信州城,我们把家宴搬到了灵山的岩洞里,那时的鲈鱼,是用雪水炖的,汤里漂着野菊,喝下去浑身都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塘里的木柴"噼啪"炸开,火星子窜向夜空,像散落的菊瓣。有位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半块残缺的瓷片,釉色已经斑驳,却能隐约看出菊纹的轮廓:"这是太婆留下的汤碗,那年躲避战火时摔碎的,她硬是把碎片都捡了回来,用蛋清粘好,说'碗碎了,家不能碎'。"
青年们静静地听着,手中的酒杯不知不觉垂到膝头。明哥儿看着太婆布满皱纹的脸,忽然发现她的眼角有颗泪痣,像朵小小的菊花。他想起去年重阳,太婆也是在这里,指着远处的灵山说:"你爷爷当年在山上采药,摔断了腿,是乡亲们用藤椅把他抬下山的,从那以后,每年冬至,他都要在祖祠的梁柱上刻一道印子。"
六、亥时三刻·钟吕相和
明叔公的吟唱是在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时响起的。他拄着拐杖站起身,衣摆拂过石桌上的菊瓣,清越的嗓音像山涧里的清泉,在冬夜里荡开:"维我先民,垦彼荒山,采菊为粮,凿石为垣......"三十六名青年同时起身,向长辈们行稽首礼,月白的衣袂在热气中舒展,像群栖落的白鹤。
不知谁敲响了悬在梁上的铜铃,清越的铃声混着老者的吟唱,惊起了蜷在香案下的狸奴。有位穿青衫的老学究从袖中取出一卷手札,缓缓展开,纸页上记着光绪年间的家宴菜单,字迹已有些模糊,却能看见"菊花鲈鱼松仁烩山药"等菜名,旁边还注着"野菊需采自鹰嘴岩北麓,松仁必用百年老松所结"。
"看这处,"老学究指着手札角落,那里画着个孩童趴在灶台边偷吃糕点,"这是我曾祖父的三弟,那年他才五岁,被太姑母抓了个正着,结果被罚抄族谱三遍。"众人哄笑起来,笑声混着菊酒的香气,飘向了结着冰花的窗棂。月光给每位老者的银发都镀了层银边,他们的身影映在砖墙上,像幅会呼吸的古画。
七、子时初刻·灯影摇红
当露水开始凝结在窗纸的冰花上,家宴已近尾声。炭火渐暗,铜锅里的高汤却仍冒着热气,映着晚辈们给长辈披上的棉袍。有位青年蹲在祖母脚边,轻轻替她揉着发酸的膝盖,老人的鞋底沾着祠堂外的雪粒,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祖母也是这样蹲在他床前,替他揉平被角,哼着灵山的民谣。
"把剩下的菊酒分给大家带回去。"五婶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酒坛,紫陶坛口的棉纸早已吸饱了酒香,轻轻一撕便留下浅褐色的印记。明叔公的拐杖在青砖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他走向窗边,望着祠堂外的雪景,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当年我们顾家,是怕散了根;现在你们顾家,是把心熬成了汤。"
夜风忽然转了方向,带着山顶的松香和山脚的稻香,吹得羊角灯的绢纱哗哗作响。不知谁在石臼里捣起了最后的茱萸,辛辣的香气混着炭火的余温,钻进了每个人的衣领。晚辈们扶着长辈起身,月白的衣袂和藏青的长衫相衬,像冬雪与老梅在灯火下站成了永恒的风景。
八、子时正刻·星垂偏厅
下山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串起了一条流动的星河。老者们的拐杖声和晚辈们的脚步声,在祠堂的回廊里敲出和谐的韵律。明哥儿扶着太婆走在最后,老人的手搭在他肩上,分量很轻,却让他想起小时候骑在祖父脖子上的感觉。月光透过雕花窗格,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菊花瓣。
"明年冬至,该教你腌菊瓣酱了。"太婆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明哥儿望着祠堂门楣上的族徽,在月光下像位俯瞰人间的老者,忽然明白,这传承了千年的家宴,原来不是菜有多香,酒有多醇,而是当年轻的手握住苍老的手时,时光便有了味道,而那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正是让这味道永远不淡的火种。
偏厅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唯有灶台的余烬还在散发着暖意,映着未洗净的碗碟上的菊纹。不知谁家的婴儿在襁褓中啼哭,哭声混着雪落声,飘向了更辽阔的夜空。冬至的月亮,就这样照着归家的人,照着桌上残留的菊瓣,照着砖墙上未干的酒渍,把这场跨越时空的家宴,永远刻在了宗族的记忆里。
十、雪静人暖
当午夜的露水漫过祠堂的青砖,最后一盏灯笼也消失在雪巷深处。长桌上的杯盘早已洗净,唯有那卷光绪年间的手札还摊在石案上,月光为纸页上的菜名镀上了银边,仿佛那些菜肴随时会从画里飘出香气。石臼里的茱萸碎末散发着淡淡的辛辣,混着炭火的气息,慢慢融入了信州城的夜色。
山风掠过祠堂的飞檐,带来远处灵山的松涛。在某个山坳里,野菊还在悄然绽放,花瓣上的冰晶凝结又坠落,像极了老者眼中的泪光与笑意。而在山下的院落里,年轻的父母正给孩子讲着家宴的传说,就像他们的父母曾经讲给他们听的那样,一代又一代,让这古老的温情,如同祖祠的灯火,永远燃烧在每个人的血脉里。
雪又下大了,却不再寒冷。祠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应和着远处炭火炉的余温,仿佛天地在合奏一曲关于团圆的长歌。明哥儿摸着袖中分得的菊瓣酱,瓷罐的凉意透过掌心,却让他想起灶台前的热气——原来最浓的年味,不在酒菜的香气里,而在那些被小心保存的记忆里,在一辈辈人传接的手掌中,在"心有回响"的脉脉温情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灵山雪祭·红茅灯影录》
一、酉时初刻·暮雪初霁
铅灰色的云团在鹰嘴岩顶裂开缝隙时,第一片雪花正落在老周头的鼻尖上。他坐在石磨旁编红茅草灯笼,粗糙的拇指碾过草茎,暗红的草汁渗进掌纹,像拓印着祖先的印记。十二岁的虎娃蹲在脚边,盯着祖父指间翻飞的草辫,忽然发现每根红茅草的尾端都系着 tiny 的茱萸穗,绛红小果在暮色中如坠地的星子。
"雪祭的灯笼要编三十六道纹。"老周头的声音混着磨盘转动的吱呀,"你太爷爷说,当年先祖从灵山迁徙时,靠红茅草燃起的火光驱散狼群,这草生在岩缝里,根须比山藤还坚韧。"虎娃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尖摩挲着未编完的灯笼骨架,忽然被草茎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红梅。
村落的烟囱次第升起炊烟,新麦面的香气混着腊肉的咸香,在渐浓的雪雾中飘散。穿藏青棉袍的妇人挎着竹篮走过,篮里装着刚蒸好的荞麦馍,馍面上印着菊花纹——那是用祖先传下的木模扣出来的,模子边缘的缺口,正是太婆年轻时摔出来的。
二、酉时正刻·雪影初合
当第一盏红茅灯在村口亮起,整个山谷忽然活了过来。三十六个雪人已在晒谷场排开,最高的雪人足有丈许,头戴斗笠,腰间别着木柄锄头,那是照着第一代先祖的模样堆的;最小的雪人蹲在磨盘边,手里攥着半根胡萝卜,鼻尖冻得通红,像极了在雪地里玩耍的虎娃。
"阿姊快看,我堆的雪人会笑!"扎着双髻的小妮子踮脚给雪人安上胡桃木眼睛,两片柿树皮做成的嘴唇往上扬起,在雪光中透着暖意。她的棉鞋踩进雪里,发出"咯吱"声,惊醒了蜷在草垛里的花狸,蓬松的尾巴扫落枝头积雪,正巧砸在雪人头顶,惹得小妮子咯咯直笑。
老匠人们在雪人手中插上红茅灯,灯芯浸过松脂,火苗窜起的瞬间,映红了雪人的"脸庞"。有个雪人握着渔叉,那是纪念第三代先祖带领族人在冰湖捕鱼;另一个雪人背着药篓,篓口露出的艾草枝,是为了缅怀悬壶济世的女医祖。每盏灯笼的光影里,都浮动着细碎的金粉——那是用灵山云母石磨成的,传说能连通人神。
三、酉时三刻·童戏初喧
虎娃的雪球砸中石磨时,晒谷场顿时炸开了锅。十几个孩童分成两队,躲在雪人后面打雪仗,团好的雪团里偷偷掺着茱萸果,砸在身上会留下绛红的印子。小妮子躲在"渔翁雪人"背后,忽然看见祖父在远处向她招手,手里举着个比她还高的红茅灯,灯面上画着展翅的金菊。
"别砸伤了雪人!"烤火的老妇人笑着呵斥,手里的铜炉冒出袅袅白烟,炉中煨着的菊花酒香气漫出来,混着雪的清凉。她望着追逐的孩童,忽然想起五十年前的雪祭,自己也是这样在雪人之间奔跑,父亲编的灯笼不小心烧着了雪人的"胡子",惹得全族人大笑。
晒谷场东南角,几个少年正在滚雪球。最大的雪球直径三尺,表面光滑如镜,映着渐暗的天光,像颗落在人间的月亮。他们打算给雪人做个底座,却发现雪球总是往岩缝方向滚,老猎户见状,眯眼笑道:"这是先祖在指路呢,当年他们初到灵山,就是顺着雪球滚落的方向找到水源。"
四、戌时初刻·灯海初燃
当北斗星的斗柄指向正北,老者的身影出现在晒谷场中央。他身着靛青长袍,腰间系着三十六道红茅编的腰带,每道腰带上都刻着先祖的名讳。手中的主灯足有半人高,灯架是百年老松的虬枝,灯罩用七十二片红茅叶编成,叶脉间嵌着细碎的冰晶,在火光中如流动的星河。
"雪祭者,祭山之灵,祭祖之恩。"老者的声音像松涛漫过山谷,震得檐角冰棱簌簌掉落,"百年前的雪夜,先祖们在鹰嘴岩下点燃第一簇红茅草,火光映着雪,惊退了饥寒交迫的狼群,从此每年今日,以灯为信,以雪为祭。"
百姓们围拢过来,手中的红茅灯依次点亮。三十六盏主灯、七十二盏客灯、一百零八盏孩童灯,在雪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与雪人手中的灯笼交相辉映,整个晒谷场恍若被繁星坠落人间。虎娃看见自家的灯笼上画着祖父编的茱萸穗,忽然明白,每个灯笼都是活着的族谱。
五、戌时正刻·灵辉初现
老者走向最大的雪人——那尊象征第一代先祖的雪像。他从袖中取出银壶,壶中装着晨露融化的雪水,混着灵山野菊的汁液,轻轻洒在雪人的基座上。"先祖啊,"他低声呢喃,"今岁雪厚,麦盖三层,来年定是丰年。"
当主灯挂上雪人手臂的瞬间,奇迹发生了。灯笼里的火光突然化作金蛇,顺着雪人的"手臂"游走,所过之处,雪粒竟泛出晶莹的光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虎娃看见雪人眼中的胡桃木忽然转动,嘴角的柿树皮微微扬起,像在对他微笑。
"快看,灯升空了!"不知谁惊呼一声。老者手中的主灯突然脱离掌心,带着长长的光尾缓缓升起,红茅灯在夜空中越变越小,却化作一颗璀璨的星,与北斗星遥相呼应。百姓们纷纷抬头,看见那星光划过鹰嘴岩,落在当年先祖定居的山坳,仿佛在给大地盖上一床温暖的雪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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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猎户趁机说起了古早的传说:"光绪年间,灵山爆发雪崩,是守山的先祖们用红茅灯排成北斗阵,引开了雪流。后来人们发现,每盏灯熄灭的地方,都长出了能止血的红茅草。"他说话时,指尖划过灯笼上的刀痕——那是十年前救山民时留下的,如今与灯上的菊纹浑然一体。
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靠近雪人,将灯笼的暖光映在孩子脸上。婴儿本在啼哭,此刻却盯着雪人手中的灯,咯咯笑出声来。老人说,这是先祖在赐福,雪祭的灯火能照亮孩子的前程。虎娃看见婴儿的襁褓上绣着红茅与茱萸的图案,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肚兜,也是这样的纹样。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隙间漏下,给每个雪人都镀上了银边。老者开始分发"雪祭糕",用雪水和的荞麦面,掺着红茅汁,蒸成菊花形状。虎娃咬下一口,麦香混着淡淡的草腥,却觉得比任何糕点都香甜——因为祖父说过,这味道里有祖先的汗水。
七、亥时初刻·灯影初寂
当最后一盏灯笼的火光开始摇曳,百姓们知道该送先祖归位了。老者带领众人绕雪人三圈,每圈都念着不同的祈愿:第一圈祈五谷丰登,第二圈祈六畜兴旺,第三圈祈子孙永昌。虎娃跟着祖父的脚步,发现每走一步,雪地上就会浮现出淡淡的菊纹,像是祖先在云端留下的脚印。
"该让灯笼回家了。"老者一声令下,百姓们将灯笼轻轻放在雪地上。神奇的是,所有灯笼都自动朝向鹰嘴岩的方向,火光映着雪地,连成一条蜿蜒的光河,仿佛在指引先祖的灵魂回归山林。虎娃看见自家的灯笼缓缓滚动,最终停在磨盘边的小雪人脚边,那是他堆的"自己"。
雪祭的高潮是"灯融雪"。老者用银剪剪下每盏灯笼的灯芯,让余火融化雪人身上的积雪。当最大的雪人开始崩塌,雪水顺着刻着先祖名讳的石槽流淌,最终汇入村口的古井——那是祖先用三代人的时间挖成的,井水至今甘冽如泉。
八、亥时正刻·雪韵初长
夜深了,晒谷场渐渐恢复宁静。虎娃跟着祖父往家走,手中的灯笼只剩半根灯芯,却仍固执地亮着。路过村口的老槐树,看见树洞里塞着几枝红茅草,那是白天孩童们偷偷放的,说是给山灵的礼物。
"祖父,雪祭的灯真的能到天上吗?"虎娃仰头问。老周头笑了,皱纹里盛着月光:"灯到不了天上,但人心能。你看那些火光,其实都落在了咱们心里,就像红茅草的根,永远扎在灵山的土里。"
回到家,虎娃把灯笼挂在窗台上。灯影摇曳中,他看见雪人的轮廓在院墙上晃动,仿佛那些象征先祖的雪人正守护着村落。远处的灵山在月光下静默,却有无数光点在山间闪烁——那是散落在各处的雪祭灯,像星星坠入人间,又像祖先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十丶雪静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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