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咱家夫人一向粘人
安生说教阿梅识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教,从握笔,坐姿,一一要求,并一笔一划的教阿梅横、竖、撇、捺。
阿梅看着夫君嘱咐人送过来的两本《千字文》和《三字经》,她翻了翻书籍,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艰难道:“夫君,这么多字啊,阿梅都要学会么?”
安生斜着眼看了阿梅一眼:“这是启蒙书籍,若是连最简单的都学不会,那就不用学了。”
阿梅立马摆正态度:“学,学,阿梅学!”
正值中午,艳阳高照,安生将车帘掀开,阳光透过车窗耀到了正伏在矮案几上全神贯注的阿梅身上。
阿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发颤。
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唇瓣微微张起,恍惚的抬头望向安生。
“夫君,太耀眼了,阿梅看不清了。”
安生眼神一闪,他望着阿梅明亮清澈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再写下去,就成了小花猫了。
阿梅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拿出一面小铜镜。
就见阿梅额间多了两道墨色,阿梅涨红了脸,小声埋怨:“夫君怎么不提醒阿梅。”
安生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只学个‘一’字都能造成这般,你也是得天独厚了。”
阿梅自然听出夫君是在讽刺自己,不过阿梅也不恼,找出手绢沾着水对着铜镜小心的擦拭着。
这时,马车外传来动静。
“安公公,崔大人有请。”
安生抬了抬眼:“可是到了闵州地界了?”
“回安公公,正是到了闵州地界。”
安生冷哼一声,心里了然,他将目光落在一脸好奇的阿梅身上:“写累了就休息会儿,不要乱跑,咱家处理点事,晚些时候就回来。”
见阿梅小声应了一声,安生便起身下了马车。
安生一走,阿梅就趴在车窗口盯着外头看,就见安生带着几人去了不远处人数众多的地方。
本朝钦差大臣出行是有仪仗的,不单单人数众多,路过重要的关口城镇还要鸣锣十三响,意味着大小文武官员和军民人等都要让路回避。
可迎接钦差各地更多的是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之前大部队一直走官道,如今进了闵州地界,就见早已收到消息的闵州官员已经在城外候着了。
这也是崔大人请安生的原因。
安生过去时,闵州的主要官员已然同崔大人好一番寒暄,待安生过去,人群一下子寂静了片刻。
此次主钦差乃崔大人,大家自然是凑到崔大人身边,安生虽为天子近侍,可早有消息传二人不和。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好在人群中不乏八面玲珑之人,见安公公脸色不善,阿谀奉承自然也不在话下。
阿梅从马车中一下子就看出夫君眼中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与不屑,夫君身量在那群人算是清瘦,可是阿梅就是觉得夫君好看,尤其是旁人堆着笑脸同夫君说话,夫君却爱搭不理的模样,阿梅觉得夫君可有本事了。
关于众官员宴请一事,崔古道摆了摆手拒了。
或许早已料到如此,只见领头的一位官员让人带上来两个木匣:“下官们自然明白崔大人与安公公如今身负重任,无暇赏脸,下官们深感遗憾,只能略备薄礼,以表心意,下官们望崔大人,安公公赏脸笑纳。”
等木匣打开,崔古道当即就黑了脸。
原因无他,崔古道为官乃是有名的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平日最痛恨收贿受贿,鱼肉百姓之举,他手下所抓贪官污吏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虽任职刑部侍郎,上头还有刑部尚书,可如今刑部尚书已然年迈,朝中早有风声这崔古道就是陛下看中的下任刑部尚书,否则也不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崔古道对于这些个不成规矩的孝敬其实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知道,他一介草民承皇恩做到如今的官职,一不靠关系二不靠奉承,靠的唯有他这颗忠君爱国的心!
以往的钦差,无一不是王公大臣封疆大吏,就连这刑部官员里头出钦差也是近百年的头一遭,崔古道多少也能揣摩到圣上的心意,他愿意做陛下手里的利刃!
只是,如今这两匣珠宝就这么明晃晃的呈了上来,崔大人脸色实在是挂不住。
不单单崔大人不好受,闵州底下的官员也不好受啊,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定,历来如此,他们自然是早就打听到这崔大人来自刑部油盐不进的行事风格,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旁人都给了,到这也不能不给了,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气氛陷入了僵局。
“呵呵。”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还是安生打破了僵局。
“哎呦喂,咱家夫人就喜欢这些金光闪闪的宝贝。”
安生扯着嘴角,自然至极的接过跟前的匣子,笑得一脸的阴阳怪气:“既然是各位的心意,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崔古道看着安生这副无耻嘴脸,气的脸都黑成锅底了,他冷哼一声,面露刚毅。
“各位同僚,本官为官二十几载,一向清廉自守,此番心意本官心领了,这些东西还是请收回吧。”
东西既然入了安生的手自然是绝不会再还回去的,安生依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崔大人此言差矣,这些东西可都是诸位大人的心意,咱家收了此物便是承了诸位大人的情,怎么到崔大人嘴里咱家怎么就听着变了味呢?”
崔古道神情冷峻:“安公公心中有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生自然不会继续同崔古道争执下去,他冷哼一声,对着那位官员似笑非笑道:“这位大人,既然崔大人不愿受了大家的心意,那便收回吧,咱家愿意受了大家的心意,那咱家这份可就留下了,咱家和崔大人他是他,咱家是咱家,各位可要心中有数啊。”
这官员当即满头大汗,干巴巴道:“下官省的,下官省的。”
此言一出,崔古道当即甩袖离开。
在场的各位官员却是各怀心思。
……
阿梅听不清那边的对话,看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练习拿笔,写写停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安生回来,再掀开车帘望去,也不见夫君的身影。
出于好奇,她起身下了马车。
车侧候着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凑到阿梅身侧,神情恭谨。
“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有什么事您吩咐奴婢就行了。”
说话的正是安生给安排的婢女,名叫荷花。
阿梅打小穷苦出身,哪里习惯被伺候,不过她想起之前夫君的话,沉思片刻,小声开口:“荷花,你陪着我去找夫君吧。”
“是夫人。”荷花应了一声,然后欲言又止的看了阿梅一眼,想了想还是讲了出来:“夫人,奴婢听说安公公同崔大人似乎是起了争执。”
阿梅一听夫君同人起了争执,心里着急,更是待不住了。
阿梅所乘坐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部分,崔大人的马车靠前部分,如今正是队伍休整的时候,阿梅就带着荷花找寻了过去。
此次出行,可谓是清一色的男人,就连跟着阿梅的荷花也是一副小厮打扮,独独阿梅,因上次安生给了阿梅一笔银子,当时安生说的是说让阿梅置办些衣裳,莫要丢了他的脸面,阿梅早就记在心中,不日就带着银子去裁缝铺做了几身时下新兴的裙装,此次出行自然是都收拾在细软中,阿梅穿着新衣裳,身形纤细,面容红润娇俏,自然是引来队伍中一阵阵注目。
其中也有知道内情的,知道这是安公公带的家眷,一时间一传二二传十,好不热闹。
阿梅自然是感受到旁人投过来异样的眼光,有同情也有讥讽,也多多少少听到了旁人指指点点的调笑,不过阿梅突然就不在乎了。
阿梅走呀走,好不容易到了队伍前头,也没有看到夫君。
正当阿梅有些无措之时,就听到独属于夫君尖利的声音从一旁的帐篷中传来!
“哼!咱家知道崔大人瞧不起咱家这个阉人,可咱家此行是陛下的旨意,怎么,崔大人可是要抗旨!”
阿梅又听一声冷笑传来,说话的应该是夫君口中的崔大人。
“本官无愧于心,何来抗旨一说,安公公休想拿陛下压本官。”
“那咱家也无愧于心,怎么着,崔大人自己清风亮节,就看谁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了!”
“本官何曾这般说过!你!你!!”
“哎呦!”
突兀的女声传来。
“谁!”帐篷中有人当即喝了一声!
于此同时,安生听到动静眉头一跳,当即快步走了出来!
一眼就看到跌倒在地的阿梅和荷花……
原来队伍每逢休整就会专门搭个供钦差休息的临时帐篷。
此次帐篷所在地正好是个斜坡上,阿梅听到夫君的声音就凑上前想要看一看,不成想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石子,连着荷花一块崴倒在地。
看样是摔疼了,只见阿梅双唇微张,双眼通红,委委屈屈的盯着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安生,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安生扯了扯嘴角,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最后绷着脸问道:“你不在马车上,过来这里干什么?”
“夫君……”阿梅确实是崴着脚了,见不少人都看她,又羞又疼,赶忙同荷花搀扶着起身,可怜巴巴的瞅着安生。
“都说了让你不要乱跑!”安生一脸嫌弃的盯着阿梅,转身嘱咐身边人将大夫请过来。
恰在此时,呼啦啦的奔过来一队官差,各个带着寒冰利刃,将此处围了起来。
并有官差高声喊道:
“保护大人!”
“抓刺客!”
阿梅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下子吓的小脸煞白。
安生看在眼里,大步走近阿梅身侧,一手揽着阿梅,眼角微微下弯,阴毒的目光扫过四周,扯着尖细的嗓音吼道:“什么刺客,瞎了个你们的狗眼!还不快滚,吓着咱家夫人咱家可饶不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后头毫发无损的崔大人带着随从走了出来,这才知道闹了乌龙。
领头的护卫当即喝令众人收了兵刃,对着安生拱手:“原来是安夫人,我等护主心切,冲撞了了夫人,还请安公公,安夫人海涵。”
安生沉着脸正要发作,就听身边的阿梅轻轻唤了声:“夫君。”
安生低下头,就见阿梅眼珠红红的,抿了抿唇,对着自己小声的说:
“有夫君在,阿梅不怕,都是阿梅不好,阿梅练完字了,见夫君还没回来,阿梅想夫君了,又听闻夫君同人起了争执,阿梅担心夫君,这才自作主张来寻夫君的。”
阿梅心里有些懊恼,她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惹了事,刚刚阿梅确实有些害怕,可是夫君在身边,她知道夫君这是护着自己,心里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欢喜,欢喜的同时阿梅便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梅的声音不大不小,近距离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一时间旁边人看向阿梅的目光多了几分讶然,表情各异。
听到阿梅在外毫无顾忌说出想自己的话,安生脸色舒缓了下来,一种强烈的满足情绪从心底涌出。
安生心里舒畅,对着跟出来崔古道也不再出言讽刺,嘴上反而多了几分炫耀。
“崔大人见笑了,咱家夫人一向粘人,咱家也才刚出来没一会儿,夫人就非要出来找咱家,咱家先告辞了。”
一旁的崔古道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本就同安生吵了一架,此刻更没有心思听一个太监和他夫人的浓情蜜意,冷哼一声:“安公公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