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安府
阿梅被卖了。
望着晦暗的房间内爹爹躲闪愧疚的眼神,阿梅怀里紧紧抱着饿的哇哇大哭的弟弟,哑着嗓音道:“爹,我走后你照顾好弟弟,可不能再去赌牌了,以后有钱了先买粮食,若是你做不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梅爹脸上闪过难堪羞愧,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口,深深叹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哭闹的弟弟终于睡着了,阿梅将弟弟放在破烂单薄的床上,转身走出低矮的土房,定定的站在房山,望着天空那半轮残月,久久未动。
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旁的姑娘家,就算再贫苦也会准备个红盖头,可她呢,别说盖头,就连一粒米家里也没有了。
爹爹和弟弟还等着明日买家送来的钱买粮食呢,再没粮食,弟弟就快要饿死了。
阿梅在门前坐了一夜,终于等到了买家。
来人是城里一个中年模样的管事,驾了一辆马车,对着阿梅爹一脸的嫌恶,也不多说,拿出一个盖着官府红章的婚契,让阿梅爹和阿梅在上面摁了手印,扔下一个钱袋子就带着阿梅走了。
京城不小,走了许久才到,阿梅被卖去的地方是个门户不大的小宅子,牌匾上写着安府,别看地方不大,距离皇宫不算远,价格可真不便宜。
到了地方,这管事眼中露出一丝怜悯,道了一句:“小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下了马车,让阿梅紧跟着他,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了。
阿梅跟着他身后偷偷看了眼,开门的是一个瘦小佝偻的老者,管事将婚契递给他,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阿梅。
老者对着阿梅点了点头,笑吟吟的开口。
“辛苦了,这是你的赏钱。”
这老者喉音过重且沙哑,而且尖锐刺耳,阿梅乍听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偷偷看了老者一眼。
管事的连忙接过赏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嘴上却说着感激的话。
阿梅就这般心惊胆战视死如归的进了安宅。
阿梅跟着老者进了内宅,到底是年纪小,好奇心逐渐战胜了恐惧,她忍不住的左右打量。
老者突然转身,浑浊的目光落在阿梅身上,阴森森开门见山道:“你是咱家给干儿子买来的媳妇儿,既然进了咱们安家,就要本本分分,好好的过日子,若生了二心,别看咱家都是阉人,可也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阿梅知道自己嫁的是太监,若非如此,也不会给那么多钱了,毕竟,不是奴籍贱籍,若非阿梅爹烂赌输了家,谁家好人家的姑娘会嫁给一个太监。
况且,说的好听是嫁,可坊间传闻,太监又不是真男人,他们痛恨自己是残缺的,却又变态的想做一个正常男人,所谓娶妻,只不过是过了明面折磨人的幌子罢了。阿梅曾听市集上的人说过,当朝太监有得了势能在宫外开府安家的,都争着娶妻纳妾,糟践了不少女人,有不少直接虐待死了,官府虽然不齿,可能在外开府的太监可都是贵人们眼前的红人,谁也不敢管,最后也便不了了之了。
听他这么说,又想到这,阿梅怕的脸色煞白,哆嗦着双唇嗯了一声。
安贵见这女娃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冷哼一声,受用的点了点头:“从今儿起你跟着生儿一起叫我干爹,生儿最近几日当值,等过几天回来你们便成婚。”
惶惶不安的阿梅就这样在安府住下了,只是一连半个月,府里除了干爹,竟再也没见第二个人了。
阿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向能干活能吃苦,主动包揽了所有的活计,家里上上下下都被她收拾的干净利落,干爹在吃过一次阿梅做的饭后,便直接将一日三餐一并交给了她。
自从娘亲去世后,阿梅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除了心中惦念年幼的弟弟,如今她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还有温暖的大床睡觉。不用整日为了下一顿饭发愁,不用担心雨天房屋漏水,虽然干爹脾气很古怪,但也没有为难过自己,这一切,都像做梦一般。
这日,阿梅正在厨房蒸馒头,只听屋外传来人群涌动的声音,她心里一惊,心道莫非是她要嫁的那位公公回来了。
阿梅不敢多想,连忙出来,一出门就见到不大的小院子里呼啦啦的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三位官差模样的人,戴着佩刀好不威风。后头是四个家丁,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一个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的人。
阿梅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吓得两腿发软,差点都站不住。
最前头的官差自然是看到了吓到走不动道的阿梅,只当她是府里的下人,见这么大阵仗安府竟没人出来主事,当即又急又气,喝道:
“安府人呢!”
阿梅提了一口气,差点晕过去,安府目前总共两个人,干爹恰好出去采买东西了,可不就剩下自己了。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钻心的疼痛迫使她硬撑着走上前来,唯唯诺诺道:“大,大人,府里就我一人,干,干爹有事出去了。”
官差听罢瞪大双眼,再看看这巴掌大的地方,心道这安公公可算是二皇子眼前的红人,年纪不大也算宫里的老人了,宅院竟如此的寒酸..同在主子手下做事,他其实一向看不起这阿谀奉承的阉人,可此刻没由的心里多了一丝异样。
不过当下情况危急,由不得他多想,他对着阿梅道:“快,先带我们去卧房,安公公伤势过重,主子安排的大夫马上就到。”
阿梅连忙引着大家进了卧房,那位官差见就她一个小姑娘也忙不过来,直接就留下了两人照看,然后就回去复命了。
没一会儿大夫就急匆匆的来了,一见这伤势就嘱咐多烧热水。阿梅正蒸着馒头,正好有一大锅热水,忙前忙外的给大夫准备东西。
等安贵回来,就看到床上吊着一口气的干儿子,还有累的瘫坐在地上的阿梅。
看到干爹,阿梅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指着柜子边哭边说:“干爹,大夫开了药,我从柜子拿了钱给人去抓药了,不是我偷拿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暴露了阿梅的脆弱,也给安贵提了个醒。
安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看着满地的沾有血迹的衣物,强作镇定的上前坐在床沿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干儿子带有血痕的脸。
好一会儿,他转头看向阿梅,晦暗的目光中看不清情绪:“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这时,负责抓药的人回来了。
安贵一看这人穿着禁卫军的衣裳,当即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恭敬道:“麻烦大人了,老奴在这感激不尽。”
这官差摆摆手:“我等奉命行事,你等不用客气。”说着将药和药方一并递给安贵。
安贵低头看了眼,还有不少事要向这个官差打听,先将阿梅支了出去。
“三碗水煎成一碗,你速去熬药。”
阿梅不敢耽搁,连忙接过来跑去熬药。
……
等阿梅端着药回来,那名官差已经离开了,安贵正站在床头一动不动,像是在沉思。
“干爹,药好了。”阿梅唤了一声。
安贵回过神嗯了一声,坐在床沿就要扶起干儿子喂药,可是安贵年纪大了,再加上安生满身都是包扎的白布,一时间无从下手。
“还不快过来帮忙一同将生儿扶起来给他喂药!”安贵瞪了阿梅一眼。
阿梅看着这人身上的绷带还在渗血,怕的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道:“我,我不敢。”
安贵浑浊的眸子瞬时间就像焠了毒一般盯着阿梅,尖锐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不敢?这可是你夫君,你敢也得做不敢也得做,既然签了婚契,那你们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他死了,你就成了寡妇,你信不信咱家有的是手段将你也送下去同生儿在阴间照样做个鬼夫妻!”
安贵这话犹如当头棒喝,深深烙在了此刻阿梅恐惧的心中。
阿梅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赶忙上去同安贵轻手轻脚的扶人喂了药,趁着喂药的工夫,阿梅偷偷瞥了一眼,只一眼就吓得颤抖着低下头打死也不敢看了。
无他,此刻两道狰狞的血痕横贯在这人脸上,显得格外吓人和恐怖,着实让人看不出模样。
等安生躺下,阿梅这下是彻底瘫在了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
突如其来这么大的变故实在是将阿梅吓得不轻,这时,就听干爹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的传过来。
“这是鞭伤,越是看着厉害,那就越没伤到里子,宫里那群行刑的可精着呢,这苦头怎么也得吃了,不过行刑的也是个千杀的,这脸上可不能留疤了。”
阿梅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听着,也不敢说话。
安贵也没指望阿梅能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在身后的柜里取出一个木匣,从怀里拽出一把钥匙,毫不避讳的当着阿梅的面打开木匣,从里头取出一个荷包揣进兜里,然后又拿出一个红玉手镯,对着阿梅招了招手:“你过来。”
阿梅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安贵跟前:“干,干爹。”
安贵点点头,伸手握着阿梅的手,将镯子套在她手上,嘶哑着嗓子缓缓道:“干爹知道你是个实在孩子,这个镯子是生儿娘亲留给他唯一的物件,本来就是要留给儿媳妇的,我便替他传给你了。”
阿梅只觉得戴着镯子的手烫的不行,对上安贵凌厉的眼神,拒绝的话一时没敢说出口。
然后安贵转头看着床上的干儿子,破天荒的同阿梅道:“安生这孩子行事狠辣,心思重,功利心强,但是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咱家作为你们的干爹,你这个儿媳妇咱家是认的,眼下生儿遭了难,正是你表现的机会,日后你定不要惹怒我这个干儿子,好生持家。”
阿梅半知半解的点点头。
安贵也不管阿梅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他站起身来:“生儿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将养,柜子里的银钱你随便用,定要好生照顾他,他要是醒了要什么你就准备什么。”
“我出去一趟,少则三日多则七日就回,他不问你不用多言,若他问起,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最后安贵便意味深长的看着阿梅,半笑不笑开口:“我买你嫁给生儿是过了婚契的,你若是逃了,不单官府要拿你,你爹你弟弟也别想活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阿梅艰难的消化着安贵的话,小脸煞白,紧紧抿着嘴唇,最后点了点头:“干,干爹,你放心,阿梅定能照顾好夫君。”
安贵这才满意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