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永安,永安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

申时中。


寒意浸染秋声斜阳西沉天阙橘金的圆日将天地间照成一片浓稠的赤金色树木便也添了几分金灿灿的明意。


太后沐浴过后起身出了净室、梳妆打扮。


对镜自照间太后还叮嘱旁人:“去找找长公主让她不要在外面玩儿太晚晚些时候要去参宴。”


——


彼时长公主与宋知鸢还在林子里打猎。


“知鸢这边——”


密林之中长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指着远处的一只兔子高喊道:“射它!”


秋日午后林中少风头顶上有细碎的金光落下照着长公主带着笑的面颊。


彼时正是十月六日按道理说围猎宴明日才开始这围猎林也得明日才能开今日不当让人随便乱走动但奈何长公主就是道理。


今日刚到此处的文武百官都在住处休息唯独长公主闲不住拉着宋知鸢在林子里乱跑旁的侍卫自然也不敢阻拦只骑着马跟在身后保护二人安危长公主扈司里的官员们则是由李观棋带头。


陪长公主出行可是个油差李观棋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此时正笑眯眯的跟在长公主身后。


宋知鸢当时跟在长公主身后闻言抽出箭来随便去射——她君子六艺学的可不怎么样射艺更是难看本也没想到能射中但谁料这一箭射过去竟然真的射中了。


长公主惊叫一声亲自跳下去捡。


宋知鸢则跟着一起下马。


两个小姑娘捡回来一只兔子瞧着没多少油水


李观棋笑眯眯的抱起来那只小


兔子语调温和应下。


两个姑娘正言谈间林子外面来了人说是太后唤公主不要玩儿太晚一会儿要洗漱参宴两个姑娘便又回到宫中一起匆忙洗漱换上新衣然后手牵手走去皇家园林的前宫。


大别山的皇家园林坐落在山中偏下的部分此处地势平缓且临着一处湖泊原先建造这个皇家园林的工部尚书奇思妙想并不曾将树木砍伐、湖泊填平另造而是依着山势开始建造宫殿。


先用木头圈出来一个范围随后在树林中建长廊湖泊附近直接临湖搭建湖心亭地面上用青砖牢牢铺上一层比寻常的园林少了几分整齐规矩多了几分山林本身的灵动与自然。


彼时天色已沉暮色四合远处的太阳坠落到山间只留下一线红光头顶上的黑幕压下来皇家园林四周的廊檐上、树上都挂了六角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


她们二人迎着秋风踩着石子路绕过长廊走


到前宫之中。


宫内文武百官早已就席。


此次太后寿宴,喜迎大庆,文武百官皆可携带妻女前来,因此宫中人颇多。


还是原先的男左女右的席面,左侧一排官员,右侧则是官员的妻子,太后早已入席,因为今日是太后的宴席,连幼帝都落到了一旁处去坐。


她们俩入席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宫中为太后献上寿礼,文武百官每到此时,都是花样频出。


南疆的百年大灵芝,长的跟人脑袋一样大,说是什么西王母的玉瓶中滴落的甘露浇灌而出,人吃了能延寿十年。


北江的龙鱼,少见的类似龙的游鱼品种,身形灵动,乍一看似蛇非蛇,有四爪,头顶微微隆起,更像是蛇,却浑身金灿灿的,放在瓷缸中,缸内还种了碗莲,一端送上来,便叫太后开怀。


西沙那头送了上好的绿松石,足有一人多高,雕刻出了一株长寿松,松木的枝丫栩栩如生,绿松石的纹路格外漂亮,雕刻好后放进土中栽种上,好似真花一般。


东水那头送来了一颗鲛人珠,有人拳头大小,一打开,在夜色间闪闪发光,说是东水那头有鲛人,这是从鲛人肚子里面刨出来的珠子。


连永昌帝都没能闲着,他亲手给太后写了一个祝寿图,八岁孩子的字儿算不上多好看,但还是引来一阵追捧。


各种奇妙的宝物都堆放在太后面前,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太后看着这些宝物,却并不太在意,她不是困与后宅只知道争几个头花的女人,她早已经见到了世间最顶端的权势,对其余的附属品没有任何兴趣,只随意一点头,说些场面话,叫人放下去便是。


永安和宋知鸢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走进来,进了宫内才一前一后的分开,垂首给太后行礼。


太后在一片珠光宝气中看过去,看见了她的女儿。


永安喜穿红色,大红的丝绸裙摆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子,一抬眸间,便是一张绮丽艳美的面,宋知鸢穿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衫,站在她身后行礼。


“母后——”


永安见了太后也不行礼,提着裙摆走上去,瞧见这些宝物的时候挥着手说:“都好漂亮,母后搬到女儿的宫宫中去。”


太后一见了她,那双眼眸中便多了几分笑意,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好,都送去你那里——过来母后这边坐。”


永安快步奔向太后,宋知鸢则坐到女席面上、永安的案后。


——


永安走上去的时候,一旁的幼帝没忍住,端着手中的杯盏,艳羡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都是母后的孩子,但是永昌帝觉得,母亲好像只爱永安,不爱他。


不,母亲不会不爱他的。


永昌帝垂下眼睫,想,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母亲才对他这么严苛,只是因为姐姐是女人,所以母亲才对姐姐那么宠爱。


母后对他严苛,也是因为爱他。


时年八岁的永昌帝咬了一口梨子,吮着酸甜的汁水,想,姐姐就是另一个他,没关系的。


他长大了,也会疼爱姐姐的,他会开专门为姐姐开选秀,选天下美男来伺候姐姐。


到时候男人女人都选,男人是姐姐的,女人是他的!


永昌帝因此心情大好,甚至还有点期待,他抬起头来,饮了一杯果酒,随后又沉浸在满案的吃食之中。


他到底年岁小,心眼涨了一些,却又没有太多,还是随着本能依赖太后。


孩子依赖母亲,是天生便有的,这样的温情应当很暖,但这一幕落到下面的臣子眼中,却叫这些臣子们心生复杂。


李氏族人见了觉得很好,孩子听母亲的话,他们这些太后娘家人也占便宜,但是落到了其他门阀世家的眼里,这一幕却是一根利刺,直直的刺进他们的心里。


最瞧的不痛快的,便是杞县王氏。


杞县王氏在门阀中也算是地位高的那一批,王氏家主现下任太子太傅,手下门生众多,几乎遍布大陈。


最关键的是,杞县王氏与长安崔氏之间有不少联姻,这一次太后突然对崔氏动手,王氏身为姻亲者,也是损失惨重。


因此,这位王大人十分看不惯李太后。


但就算再看不上,王大人也不会在宴席间表露出来,只低着头饮酒。


而正在宴席欢乐间,突然有一武将站出来,向太后行礼,道:“今日欢辰良宵,臣有一好消息,要禀报太后。


太后坐在上方案上,抬眸看过来。


大宫中的光芒如流水一般照映在太后丰腴艳美的面上,那双狐眼一弯,眼底里的风情浓郁的几乎要流出来。


“什么好消息?


这武将便躬身行礼,讲了一段最近东水边疆生出来的事。


东水最近遭遇风浪,兵力不足,便有一队民间的采珠女协助士兵,做出了一定的贡献,立下了功劳,这武将便想为这些采珠女讨个封赏。


“东海因地势问题,水面寒冷,男人性阳,在水下难以久存,女子性阴,反而擅长在水面行动,所以东海以采珠女闻名,这些采珠女能在水面下待两日,比寻常男子更久,因此臣想特招一批女兵来。


武将的话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女兵身上。


整个宫内都为之一静,不少目光隐晦的落到了宋知鸢身上,后又往上方的太后看去。


宋知鸢也不吃了,抬起脑袋先看看众


人,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林元英,和她比起来,林元英才是太后的心腹,太后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绕过林元英。


林元英位置高,左控鹤,她的案就在永安旁边,林元英当时就跪坐在她的身旁,宋知鸢一转头,就看见林元英神色自在的端着一杯酒,送到唇边慢慢的啜饮。


瞧见宋知鸢看她,林元英一回头,微微颔首。


宋知鸢猜测,林元英的意思应该是...赞同吧?


宋知鸢看林元英的时候,其余的官员也在看她。


前些日子才刚冒出来一个文官宋知鸢,现在又冒出来了女子武将,太后想要开女科的心思已经蠢蠢欲动、图穷匕见了。


一些官员立刻站出来抨击:“女子怎能为将?


女人要做官,女人要为将,简直反了天啦!


便又有一些官员站起来反驳:“女子怎么不能为将?


林元英是,宋知鸢也是,这俩人就摆在这呢!


得,又要吵起来。


太后低头,抿了一口浅酒,并不做声,只任由他们吵。


朝堂就是这样,一群人吵来吵去吵个没完,她早都习惯了,只是在听这些吵闹的间隙,回头望了一眼她的宝贝女儿。


永安


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场争吵。


太后略微惊讶,后又有些感动,难道她的女儿长大了,也开始知道朝政了?


正巧,永安一回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小心凑过来说道:“娘,那武将颇为不错。


她自从见过了北定王之后,心里一直对武将有兴趣。


见永安这副模样,太后心道,果然如此。


“已成婚了。太后道:“孩儿都两岁了。


永安失落,永安难过,永安叹息,永安不想吃了。


太后含笑给她拿了块点心,道:“今年武举再过一个月也出结果了,你喜欢,母后到时候带你去看。


永安又能吃了!


她美滋滋的拿起糕点塞进自己嘴里,笑呵呵的点头。


围猎还没结束,她已经开始期待武举啦!


当时宫内争吵纷杂,但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到永安的身上,看着永安吃东西,太后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温柔。


这时候,台下的人都快用唾沫给对方洗澡了。


宋知鸢当时坐在永安的位置上,看着这群人吵来吵去,一时间听的兴奋不已,站起身来,跟着插了一句嘴道:“国之益事,何必区分男女?为国利者,不分男女,皆为大义也。


宋知鸢一言落下后,太后便道:“好,好孩子,你说得对。


四周的人便静下来,不说话了。


最终,一场晚宴以太后拍板,允许开办东水女兵而结束。


太后宣布这条消息的时候,宴会上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将目光汇聚在宴席之间的男席上方。


王太傅神色平静的坐在其上,似是没听见太后的话。


而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所以四周的人不再言语,都顺从的认了。


当时宫内安静,所有人都在她的面前低头,太后为此而感到快乐。


没错,快乐。


回想当初入宫的那几年,她一直都被痛苦所折磨,哪怕得到了宣和帝的赏赐、恩宠、风光,她也并不觉得开心,因为她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就像是笼中鸟雀,只能依靠主人给的食物活着,就算是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锁住鸟腿的金链子罢了,旁人看着她,觉得她锦衣玉食风光极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痛。


直到后来,她的位置渐渐往上升,她的手里开始有了权势,她从皇后变成了太后,她成了当年宣和帝的那个角色,她才觉得快乐。


原来压在别人头上的感觉这么美妙!原来做“宣和帝


那她为什么不能做宣和帝呢?


她马上就要做成宣和帝了!


看着这一群敢怒不敢言的朝臣,太后满意的带着她还在吃糕点的长公主起身,从宴席间离开。


太后离去之后,宴席将散,人群三三两两的离开。


王太傅前脚刚出了宫宫,抬头看头顶上的淡月疏星时,正被一群人围上,这群人都拧着眉问他:“太傅方才为何不反对呢?


女兵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就堵不住了!难道还真让女人当官吗?这是什么道理啊!大陈难不成真的要变成女儿国了?


前些时候,左相流放,抬上来的左相唯太后马首是瞻,李氏又无脑跟随太后,一群人都跟疯了一样捧女人的臭脚,唯有同为望族的太傅反对了,他们才好说话啊!


王太傅却并不着急,只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不必操之过急,过几日再说吧,眼下是太后宴席,只管开怀便是。


想要让太后自取灭亡,就要让太后猖狂嚣张,今日,不过是太后最后的辉煌罢了。


见王太傅如此言语,人群有再多的不满,都不敢冒出头来,只疑惑的想——王太傅竟然还开始在意太后的宴席了?


王太傅当然不在乎什么宴席,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家族,只要能保他的家族昌盛,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群人以为他什么都不做,呵,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王太傅在宴席上离去的时候,本能的看了一眼林元英。


刚从宴席间走出来的林元英正走在人群中,察觉到目光,她敏锐的一侧头,正跟王太傅对上视线。


两人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碰撞,随后又彼此转身离开。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王太傅心中生出了几分难掩的兴奋。


——


很久之前,先帝还没去世的时候,林元英就是太后的走狗了,那时候林元英与他曾有过些许交际。


王太傅跟林元英没仇,只是单纯的党派不同罢了,但是同朝为官,难免互相碰见,他也知道林元英一些事。


林元英一直在找当初她被流放的亲人,说来也巧,这件事太傅还真知道,他甚至还知道一些内情。


林元英的那些亲人的案子就是太后亲手做的,但谁料,兜兜转转数年后,林元英又成了太后的刽子手。


王太傅从那时候就知道,林元英一定不会对太后忠心,没人能对自己的灭族仇人忠心。


所以王太傅背地里没少跟林元英联系,他需要这个棋子,林元英也确实不愧对他,收了他的钱后,也给他办事,他得知的一些消息基本都是林元英给的。


后来,太后灭了崔氏之后,林元英传信给他,说太后接下来就准备对王氏动手,灭了王氏之后,太后要一扫朝中各种望族,让李氏壮大,后登基做女帝。


王太傅得知了这件事,谋反的心都有了。


太后屠了一个崔氏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弄他们王氏,当他们世家门阀是捏在手里的蚂蚱吗?


王太傅便升起了几分狠心,几次谋算之后,便对太后起了杀意。


太后不死,他们王家就要死,但他不想让王家死,只能让太后**。


政斗不行,太后后有李氏族人、下有懵懂幼帝,对朝堂影响太大,想要通过政斗来,一定伤筋动骨,但,若是刺杀呢?


以最小的代价弄死这个人,不就行了吗?


太后**,李家群狗无首,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咬人,幼帝时年八岁,轻轻松松便能捏在手心里。


王太傅起了心思,但他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而是拉了林元英一起。


他找出了当年太后残害林家的证据,包括林元英父兄被刑审的笔录,各种女眷在流放路途中被糟蹋的案件,挨个儿摆在林元英的面前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的下这些,林元英果然被他说动,对太后生出了杀心。


最后,两人合谋,在围猎宴中把太后弄死。


这是精于算计的世家与乱臣贼子的一场密谋,在他们的谋算之中,太后无论如何都要死。


王氏要太后死,是权势斗争**,林元英要太后死,是为了她家人报仇,两拨人目的一致。


王氏给她行方便,搞定金吾卫、五城兵马司那头的人,让她带着大批刺客进场,而林元英,则负责冒充刺客,杀死太后。


到时候


,幼帝上朝,王氏可以直接掌控幼帝,以此来稳固朝纲,他们王氏可以百年不衰。


就算是暴露了,也完全可以将黑锅甩在动手的林元英的身上,王太傅也有把握把自己洗干净,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思虑间,王太傅回头望了一眼。


颠倒乾坤,就是今夜。


王太傅回头这一眼,正看见林元英挺拔离去的背影。


她走的极散漫,也不在意旁边人的看法,只随意走到了个地方,随后昂起头,对着脑袋顶上的月亮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就是今夜。


颠谁就不知道了。


林元英就像是那个逮谁咬谁的狗,反正咬谁她都高兴。


欲壑难填以万民骨肉做祭的太后,嚣张跋扈沉迷美色的长公主,自私自利狼子野心的王氏,乱臣贼子筹谋数十年的廖家,黑吃黑、搜刮民脂民膏富养自己的李家,这帮人没一个是无辜的,当然了,也包括她自己——媚上欺下的鹰犬爪牙、出卖主子的叛徒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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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日若是都死在这,何尝不是天下大幸呢?


宋家那个老小子真是跑得快啊,没赶上这大热闹!


林元英昂着头,对着天空哈哈一笑。


笑声四散,秋夜寂静,但她好像听见了,从遥远山边传来的声音。


仔细听,那是王朝的丧钟。


今日,丧钟因我血而鸣。


林元英转着圈儿,愉快的奔入到了这个夜晚里,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如同矫健的猎豹一样踩着风声跃起,最终隐于树林间。


静谧的黑夜之下,偶尔有人影在暗处飞速飘过,巡逻


的金吾卫偶尔会将这当成是野猫,并不在意。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危险悄然接近。


——


是夜。


栖凤宫内。


厢房外是很冷很冷的,秋夜的风呼啸着刮过,偶尔还有树叶吹起来砸在窗户上的声音,而被窝里却是十分暖和,一冷一暖之间,人缩在被窝里更不愿意出去,宋知鸢埋在被子里的小脸儿都被暖成了淡粉色。


宋知鸢与永安难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个小姑娘洗洗涮涮后,躺到一起说小话,说到后半夜,两人挤在同一个被窝里,像是两只拥在一根枝丫上的鸟儿,香甜甜的睡过去。


直到窗外开始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深夜间突闻刀剑声,不知道是谁先冒出了一声怒吼,隔着紧闭的门窗、撞过拉紧的帘帐,狠狠地刺到了床榻之中:“有刺客——”


床榻上的宋知鸢猛地、惊惧的睁开了眼。


她“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先瞧见的是头顶上绣着银丝莲花的床幔,随后是床榻旁边睡得正熟的永安。


宋知鸢疑心


自己是做了梦,却又转瞬间听到了门外的的厮杀声,她从床上翻下来,手忙脚乱的跑到窗口处,小心推开窗往外看。


——


她们所处的地方是栖凤宫,宫内引活水,有一颗极高极大的梧桐树,树上悬挂了十几只芙蓉花灯,夜间盈盈亮着。


秋夜冷,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本是极美的。


而现在,十几个黑衣刺客正从远处杀来,后又被庭院中的金吾卫阻拦,有人在高吼,有宫女惊慌失措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喊叫着往公主这边跑,却又在半路被一箭射杀。


血液迸溅中,宫女‘砰’的一下倒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宋知鸢被吓到了。


箭矢破空时的风声那样熟悉,这辈子与上辈子的记忆重合,宋知鸢看的心惊担颤。


不、不应该啊,北定王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杀永安?


宋知鸢真的不懂。


她已经在尽力的做自己能做的事儿了,只可惜,她得知的故事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么一小截,她确实改变了一点,但也仅有那么一点,故事不会因此而结束,箭矢也不会给宋知鸢答案。


那些利箭只会带来死亡,一支支利箭如流星一般破空而来,强行将宋知鸢从旧日的思绪之中拉回来,让她来面对眼前的情景。


下一息,宋知鸢猛地关上窗户,转身扑进床榻,手忙脚乱的去拉永安。


不管是谁要来杀永安,她都不能让永安死!她不能让永安死!


永安被她硬生生从床榻间拖出来、拽醒,混混沌沌中,她听宋知鸢喊:“永安,起来!刺客,有刺客!”


刺客?


昏睡中的永安被宋知鸢的拉的抬起头来,茫然且好奇的看过去。


她看见同处一个床榻之间的宋知鸢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和匆忙跳起来的宋知鸢不同,永安慢吞吞的,又茫然地拿着一件衣服看着,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想,什么刺客呀?


永安以前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刺客”二字,但是从未曾瞧见过。


刺客该是什么样子呢?一身漆黑,脸上围着一块布,被抓住了就自裁身亡那种吗?


她想要好好瞧一瞧,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并未看见厢房内闯进来什么刺客,只看见了一个脸色苍白、死死抓住她的宋知鸢。


“知鸢?”永安瞧见宋知鸢的唇瓣都被吓得毫无血色,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伸手去摸宋知鸢的脸,道:“你莫要怕,本宫带了这么多金吾卫呢。”


除了锦衣卫还有东厂的人,还有这么多武将,甚至文武百官都在,那么多武功精湛的将军,什么刺客能


伤到她呀?笑话啦!


但是宋知鸢并没有被她安慰到,反而神情苍白的看着她片刻,后突然毫无征兆的问了她一句:“你最近抓了什么男人吗?”


哎?


永安瞪大了眼,回道:“本宫每天都在抓男人呀。”


男人肯定要新鲜的才好玩呀,公主府从不间断啦。


宋知鸢被她反回一句,先是一阵语塞,随后猛然回过神来。


“起来!起来!”她的声音高亢:“快走,我们去找太后!”


不管这些刺客为什么来刺杀永安,只要回到太后身边就安全了。


宋知鸢跟永安一样,无条件的依赖、信奉太后,只要太后活着,她们就有希望!


这时候,厢房的门“砰”的一下被踹开,幸好是两个金吾卫。


“公主,有刺客!”金吾卫吼道:“快走!”


闯进来的两个金吾卫带着她们就要跑。


两个姑娘在金吾卫的簇拥下站起身、跑出厢房。


才出厢房,一股血腥气便扑过来。


深夜之间,明月高悬,宋知鸢一抬头,就看见十几个黑衣刺客逼近——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刺杀皇女,这是早有预谋!


他们跑出栖凤宫时,不远处客厢房间,还瞧见了衣冠不整的李观棋。


“西边客厢房那边也有刺客,很多!”李观棋脸色苍白,身上只穿着中衣,跑过来看见公主,才缓上一口气。


四处混乱,只有位高者才会有人保护,他得跟紧公主。


“走。”宋知鸢当机立断:“去常芳宫。”


方才的队伍因刺客而乱成一团,宋知鸢拉着永安离开时,李观棋在一旁拼命跟上来。


三人被金吾卫围在最中间,一路往常芳宫跑去。


永安最开始是不知道怕的,她没见过这些,天潢贵胄是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他们笃定自己天生比别人命贵,笃定自己永远会逢凶化吉,笃定自己绝对不会受伤,笃定金吾卫会砍掉所有刺客的脑袋。


直到一位金吾卫被一刀**,血迸在永安面上,永安才突然升起一股惊惧。


金吾卫居然是会死的。


金吾卫**,谁来保护她?


她也会死吗?


长公主居然也会死吗?


她害怕的浑身发软,几乎是被宋知鸢和李观棋架着跑。


他们甚至不敢从大道跑,而是钻进了密林之中,树枝从他们脸上抽过,这里是一片观赏林,里面没有路,人要硬生生挤过去,三个人都不敢松开彼此。


“跑快些!”保护他们的金吾卫越来越少,宋知鸢一边跑一边喊:“我们马上跑出密林了!”


但是突然间,右边的李观棋猛地停住了脚步,连带着永安与宋知鸢互相拉扯着一起停下,永安被拉扯的痛呼一声,宋知鸢差点摔倒,她才刚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骂人,就听见一旁的李观棋喃喃道:“那是什么?”


宋知鸢抬头看过去。


头顶上的天空被树枝切的七零八碎,在一块块被划分好的天空中,正飘着一道道黑色的火光。


黑色——起火了?这个方向是——


“是太后所在的宫殿,黑烟升起的方向,是常芳宫的位置。”宋知鸢震惊道:“竟然有人烧了太后的常芳殿!”


遇袭的不只是她们俩!还有太后!


永安昂着头,震惊的看着黑烟。


这烟看着近,但实际上烧火的地方离他们很远,她不知道母后如何,只觉得一阵阵恐慌。


母后也遇袭了吗?母后会死吗?


正在这时候,身后有一阵阵追逐厮打的声音传来,是那些刺客与金吾卫又缠斗而来。


宋知鸢一咬牙,当机立断道:“你们俩先藏起来,我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去引走刺客,李观棋保护好长公主!”


“此处有许多护卫,要不了多久就会反应过来,等过了这一段就安全了。”


“李观棋,今日之后,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上辈子她没能护住永安,这辈子,她一定要让永安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