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她,是她

到后半夜,雨势渐小。


夜雨淅沥,鹿南枕着雨声,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迷雾散尽,她环顾四周。


居然是肯德基?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不由得苦笑。


忽然,她想起什么,目光急切地在店里一扫而过,又三两步跑上二楼。


她微微喘着气,站在二楼环视着店内,可一排排的桌子看过去,并没有阿季。


她失落地走下楼,垂着脑袋,脚步无比沉重。


“妈妈,我也想吃汉堡。”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她循着声音,不经意看去,心跳像漏了一拍。


餐桌前,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儿女。


女人将餐盘放在桌上,餐盘里孤零零一个汉堡盒和散落的几包番茄酱。


小男孩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汉堡盒,迫不及待地爬上椅子,膝盖抵着桌沿,一伸手就拿了过来。他打开盒子,撕开包装纸,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旁边坐着的小女孩拉着女人的衣角,小声说道:“妈妈,我也想吃……”


女人从包里掏出两个馒头,掰开,又撕了番茄酱,挤在馒头中间,递了一个过去:“喏,吃吧。”


“可我想吃汉堡。”小女孩嘴角委屈地向下一撇,眼圈突然就红了,“我不要吃馒头,我想吃汉堡。”


周围有不少人在看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女人压低着声音凶道:“拿着赶紧吃,就你啰嗦。”


小女孩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她跳下座位,跑了出去。


女人站起身喊了出来:“死丫头你去哪,你弟还没吃完!”


女人的一张脸在鹿南的面前不断放大。


她惴惴不安,仔细辨认着。


那真是年轻时候的赵秀娥。


那么,刚才那个小女孩……


鹿南冲出门,小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她回头看向赵秀娥,她又坐了下来,一边收拾着东西,把馒头装好放进包里,一边催促儿子拿上汉堡赶紧走,临出门,她又折返回柜台要了几包番茄酱。


等到了门口,赵秀娥左右张望,哪里还看得到小女孩的身影,她跺着脚骂道:“死丫头就知道乱跑,回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牵着小男孩的手,骂骂咧咧地越走越远。


鹿南的心隐隐作痛,像一只摔碎又黏合的瓷碗,那些陈年的裂痕突然慢慢崩开,熟悉的疼痛顺着记忆的纹路蔓延,每一道伤痕都汩汩地渗着血。


她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沿着记忆深处的那条路一步步往前挪。


消防通道的尽头,有个小女孩,蜷坐在墙角的地上。


她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里,整个背部都在颤抖。


那一刻,鹿南的心四分五裂。


鹿南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咬着唇默默落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像只呜咽的小兽。


过了许久,鹿南跟着她爬起身,跟着她出了商场,跟着她一路走回家。


快到家时,天色已晚,在家附近的巷子口,小女孩抬起头,一弯月牙悬在半空中,清冷洁白。


和鹿南记忆中的那弯月牙一模一样。


“你是谁?”跟在她身后的鹿南呢喃着。


小女孩看着月牙,眼神空洞:“你是谁?”


鹿南说:“那我是谁?”


小女孩:“那我是谁?”


鹿南继续呢喃着:“带我走好不好?”


小女孩望着月牙:“带我走好不好?”


一切渐渐重合。


鹿南停下脚步,看着女孩的背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她不想再跟上去,因为她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当初她回到家,家里早已经吃完晚饭,爸爸狠狠揍了她一顿,妈妈很生气,说再也不会带她出门,鹿振宇在她身边叫着跳着大笑着。


而她饿着肚子,趴在窗台上,仰望着那弯月牙儿,幻想着天上有个神仙在钓鱼,那是他的小小鱼钩,等他听到她的心声,轻轻地一甩鱼钩,就能把她挂到月亮上带走。


她当时也说不清,那天真正刺痛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因为她也曾试想过,如果是在家里,妈妈只买了一个汉堡回来,给了鹿振宇没给她,她也许会眼馋,也许会失落,但好像并不会因此难过到想哭。


又或许当时在店里,鹿振宇吃着香喷喷的汉堡,而她可以有一小包薯条,一根根慢慢地蘸着番茄酱,她那点小委屈也会被酸酸甜甜的酱料冲淡,绝不会哭着夺门而去。


可偏偏是那天,在那个明亮的、飘着炸鸡香气的快餐店里,她第一次去,妈妈从皱巴巴的塑料袋里掏出那个冷掉的馒头塞给她时,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


那些好奇的、怜悯的、甚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眼神,将她与弟弟之间的差距照得无所遁形。


原来,当自己的不被爱,就这样明晃晃地公之于众,是那么地难堪。


鹿南捂着胸口,蜷在地上,回忆如潮水,汹涌而至。


天上那弯月牙,离她越来越近,像在回应她童年时的幻想,慢慢勾起她后腰的衣服。


她悬挂在月亮上,双足离地。


周围很冷,空气像被冰冻了一样,连吸进去的气都像冰刀,在割着喉咙,她抱着胳膊缩成一团,看着地面上的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然后,她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她挂在月亮上摇摇欲坠,感受着后腰那个窟窿,越扯越大。


掉落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神仙。


没人会来救她。


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准备迎接熟悉的疼痛感席卷全身,但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却迟迟没有降临。


“你吃了我的包子!吃了我的包子!”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刺破耳膜。


这声音……她心头猛地一颤,倏地睁开双眼。


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面对面站着。


女孩死死攥着包子,声音发颤:“我没偷吃!你的两个早吃完了,这是我的……”


可话还没说完,那个比她壮实的男孩猛地撞过来,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男孩已经骑在她身上,两只手掐着她纤细的脖子:“你的也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当初怎么没把你打掉,打掉的话,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给我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


包子早已滚落在地,女孩双手拼命撕扯着男孩的手腕,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鹿南徒劳地挥着手,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次次穿过男孩的身体,她急得眼眶发红,却无计可施。


最后女孩狠狠地掐住男孩的大拇指,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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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男孩,跌跌撞撞地扑向水池,剧烈地干呕起来。


“你敢打我!”男孩咆哮着冲进厨房,对着她猛地一推。


“砰”的一声闷响,女孩的脑袋撞在水龙头上,她趴在水池边,慢慢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鹿南冲上前,想抱住女孩,可却怎么也碰不到摸不着。


鲜血从女孩的发间渗出,穿透鹿南的掌心,顺着额头蜿蜒而下。


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鹿南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女孩是她,她是鹿南,她是她自己!


墙角传来窸窣声,鹿南转过身,男孩正扒着墙,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等他看清女孩的模样,似乎也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往外逃:“爸爸!爸爸!姐姐她死了……”


鹿南跟上去,老式家具排成的墙,后面一张床,男人瘫在床上鼾声如雷,满身的酒气,早就睡死了过去。


男孩没叫醒男人,却也不敢往外走,他爬上床,贴在男人的身侧挤做一团。


鹿南回到厨房,跪坐在地上,虚空地抱着小女孩,泪流满面。


她并没有死。


她知道她还活着,也知道她会醒过来。


可是鹿南,心如刀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她蹙着眉头,手指迟疑地探向额角,不由得倒吸几口凉气。


她攀着水池边缘,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身,家里没有卫生间,厨房的水池也是盥洗台,那里挂了面塑料小镜子,她取下镜子,圆圆的镜面映出她的脸:深红的血将头发缠成结,凌乱的刘海黏在额前,一张脸惨白如纸,一道蜿蜒的血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早已结了痂。


她放下镜子,一手摸着喉咙,一手扶着墙,出了厨房。


被咬了一口的肉包子丢在地上,脏兮兮地粘满灰,她俯身捡了起来。


狭小的屋子,站着不动一眼就能望到头,掉漆的木桌子紧挨着起皮的沙发,旁边是鹿振宇的床,她没看到鹿振宇的人。


她捏着包子走向里间,老式家具隔出的单间,并没有装门,只拉了块布帘,现在门帘敞开着,她站在帘子旁,一眼就看见鹿振宇躺在爸爸身边,睡着了。


平时她是不敢进里间的,可现在,她捏着包子,站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鹿振宇。


鹿振宇翻了个身,惺忪的睡眼还没完全睁开,就惨叫了起来:“鬼啊!鬼啊啊啊啊!”


他抓着爸爸的胳膊一直尖叫,几乎停不下来,爸爸被他的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条件反射地抡起巴掌就要扇:“你他妈……”可巴掌举到半空却突然停住,爸爸顺着鹿振宇惊恐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床头的她。


“我操你妈!”他大叫一声往后靠,背部抵住了木床头,发出“砰”的一声。


女孩却像没听到一样,举着包子,一字一顿地对鹿振宇说:“这是我的肉包子,我没吃你的。”


鹿振宇跟见鬼了似的,声音颤抖:“你的你的。”


“那你道歉。”她举着包子,执拗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对……对不起,可以……了吗?”


爸爸瞪着那个肉包,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下床抬腿就给了女孩一脚:“他妈的两个兔崽子,有的吃都不得消停!”


她趴在地上,扬起手,把那个包子狠狠地砸到鹿振宇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