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断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在缓慢流逝，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陆淮州的身子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祠堂的木门被打开。
“淮州，你要一直这样犟去吗？”
高跟鞋叩地的声响裹着香水气味靠近，叶艳走到陆淮州身后，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向来端庄的表情此刻也几乎要变得扭曲。
“淮州，妈跟你说话！”
“说好的三天，七十二小时，还有三十分钟。”
陆淮州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三天未进食水，嗓子动一下都难受得慌。
“他让你进祠堂了？”他用干涩的声音问。
陆家家规森严，女人不能进祠堂，陆昇从不让叶艳进来。
“他不知道。”叶艳往前走了两步，“淮州，你知道我为什么进来……”
她说到一半，鼻腔发出一声不耐的吸气，“你真的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陆淮州以沉默当做回答。
陆家家规严谨，大小事务无论是否会发生，都全面地制定了，其中就有一条，关于主动脱离陆家。
这是违逆祖宗的大事，要想堂堂正正离开，需要在宗祠跪立整整三天，不能进食不能睡觉。
他已经跪立了七十一小时三十三分，就连陆昇都惊讶于他这次的较真。
“淮州，你现在真是出息了！”伴随着一声叱喝，一沓照片被甩在蒲团上，“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她在没有你消息的时候还跑去和她名义上的丈夫幽会！”
陆淮州睫毛颤了一下，垂下眼，掩下眼底的红血丝，看着散落一地的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在昏暗中靠得很近，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亲吻。
镜头是从男人背后照过去的，女人的半张脸被男人遮盖住，但那枚红痣在路灯下闪着光。
陆淮州原本没有力气再做任何表情，但此刻还是牵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找过他。”
是陈述，他很笃定。
叶艳并不意外他能猜出来，她管了陆淮州这么多年，他动一根手指头，她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她同样明白陆淮州最怕什么。
“但她跟秦家那位出来见了面，这是事实。”叶艳笑着低头去看自己涂着鲜艳脂色的手指，“秦家二少，想要用心追一个人，优势还是很大的，不是吗？”
“你也不能确定她会一直选择你。”
陆淮州：“她会。”
“在她知道陆家的所作所为之后？”叶艳轻笑一声。
“……”
陆淮州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叶艳低下身将手轻轻放在男人的肩膀上，这个动作令他的上身颤抖了一下——他已经极度乏力了。
在颤抖中，他听见自己母亲在耳边轻声开口：“这三天，我可以当你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你爸已经将消息封锁了，不会有人知道，你闹着要离开陆家。”
“淮州。”叶艳直起身，“你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陆家未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孰轻孰重你该知道，别犯傻。”
叶艳话音刚落，祠堂内的钟声响起，七十二小时到了。
陆淮州沉默着起身，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没让自己倒下。
“算了，陆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不是吗？”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意识有些涣散，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儿时的那些声音和画面。
“淮州，这次考试附加题怎么没拿满分？”
“淮州，第二名和你的分差又缩短了，你再这样懈怠下去，将来就完了。”
“妈又给你报了班，这次请的是在国际上知名的老师，别让妈失望。”
“这次生日宴上的表演准备好了？大家都很期待。”
“上次生日宴，叔叔让你唱歌你怎么不唱？今晚的饭别吃了。”
……
桩桩件件，像是一张黑沉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朝她缠绕而来，令他动弹不得。
关上房门，他看着熟悉的房间，是他从小睡到大的，但此刻，这张床还没有刚刚的祠堂令他能感到轻松。
在床边坐下，他才终于有力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今天他还没有回江亦怜的消息。
因为三天不能出祠堂，他怕江亦怜担心，会总是关注手机的信息，导致今天早上手机直接就关机了。
还好时间没过多久……
陆淮州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等着刚充了电的手机开机。
家里阿姨为了通风，帮他把窗户打开了，晚风吹起窗帘，远处的大厦顶部荧幕上放着江亦怜的广告。
他侧头看过去，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分钟，而后手机开机，几条消息进来。
陆淮州又收回视线，看见江亦怜的信息，是在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他下意识点进去想要回复，却在看清信息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陆淮州，我今晚和他解除协议了。】
【差点被热水洒到，他帮我挡了，让我别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
【我觉得他有点奇怪，我有点说不清。】
【但你放心，我只喜欢你。】
冷色调的房间，陆淮州盯着手机看了两分钟，而后发出沉沉的笑声。
他手指轻动，回了信息。
【我不会怀疑你。】
回完消息，他又看着那句“我只喜欢你”看了很久，想到他在陆家的掌控下像木偶似地麻木地往前走，好像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
而在某一天，江亦怜拉住了他，对他说，“我喜欢你”。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也会有人只因为他是他，而对他奉献出全部的热情。
意识在渐渐模糊，身体一放松，三日来的劳累终于还是如潮水滚滚涌来，他倒在床上，慢慢闭上眼。
风又将窗帘吹起，月光趁着这一瞬间溜了进来，落在陆淮州的身上。
落在他轻轻勾起来的唇角上。
意识慢慢下坠，落入到了香甜绵软的梦中。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做到的第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