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兵来将挡
今天是招惹什么东西了，怎么连喘息都不让人喘一口。
她转过身，恰好对上曹公公那欲言又止、充满同情，却又隐隐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目光。
沈清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几乎不可见的苦笑，但转瞬即逝。
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想办法，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她定了定神，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走向堆放食材的区域。
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做什么样的点心，才能既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完成，又能满足那位贵妃娘娘“精致、新鲜、独特”的苛刻要求？
最重要的是……还不能出错。
沈清歌脚步未停。她径直回到御膳房，自己那一方小小的灶台边。
周遭的人声鼎沸，瞬间被隔绝在外，仿佛远在天边。
她细致地净手。温热的水流过指尖，稍稍缓解了紧绷的神经。
半个时辰。
不用说这就是刁难，但更是悬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落下。
她必须接住。
而且，必须接得滴水不漏。光不出错，恐怕是不够的。
无数点心的样式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既要快，又要巧，更要新奇独特，不落俗套。
秋日时令，是天然的灵感。桂香清远，柿甜软糯。
她转身走向食材架，取下糯米粉、澄粉、窖藏的干桂花。还有一罐早已备好的、细腻绵密的红豆沙。角落里，几个色泽金黄、圆润可爱的小柿子映入眼帘。
旁边的帮厨宫女们，忍不住探头探脑，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容贵妃的点心，半个时辰内……”
“还指名要她做，啧啧，这回有好戏看了。”
“八成是要栽跟头，贵妃娘娘那脾气……”
沈清歌置若罔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的食材与心中的构想。
动作快，而且稳，没有一丝多余。
和粉，揉面，调馅，手指灵巧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灶膛里的水很快被烧得咕嘟作响，滚烫的蒸汽氤氲开来，带着食物的香气。
她熟练地捏起一团温润的面团。巧手塑成饱满玲珑的柿子形状。
再取一点深红色的山楂糕，小心翼翼地点缀在顶端作蒂。形神兼备，宛若枝头刚摘下的鲜果。
另一团面，她掺入了幽香的糖桂花。上屉清蒸，出笼后便会是莹润剔透的水晶糕，仿佛凝固了秋日午后的阳光。
还需第三样，要快，也要巧。
有了。
她取来细腻如玉的山药泥。滴入几滴翠绿的竹叶青汁液，调匀。塑成一片片形态逼真的玉兰叶片，脉络清晰可见。叶尖处，再点缀上几粒晶莹剔透的露珠糖粒。清雅别致，意境悠远，且无需复杂的蒸煮，只需塑形即可。食材在她的指尖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变幻出诱人的模样。
她的心思，却比翻飞的手指更加忙碌。
这些点心，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眼前的难题。同样，也是她向这深宫抛出的一枚问路石，试探这水里的深浅。
看着案板上逐渐成型的三样精巧点心，沈清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
半个时辰，足够了。
沈清歌提着描金绘漆的食盒，步履沉稳，踏入了月华宫的地界。
宫殿巍峨耸立，重重飞檐翘角在日渐西下的暮光下透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
极尽奢华，却无声地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与疏离。
尚未走到正殿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已俏生生立在那里。
正是尔香。
她换了一身更为华丽繁复的宫装，发髻上的珠钗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脸上，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倨傲神情。
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清歌，又在她手中捧着的食盒上巡视片刻，毫不掩饰其中的轻慢。
“进来吧，娘娘等着呢。”
尔香侧过身，让开通往殿内的路，声音平板，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沈清歌敛眉垂目，将所有情绪深藏，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入殿内。
一股浓郁至极的暖香扑面而来。是名贵的宫廷香料混合着仕女脂粉的气息，甜得有些发腻，令人鼻腔微微不适。
到底是贵妃寝殿，殿内陈设极其考究奢华。
随处可见的金器玉雕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这已然不是贵妃品阶该有的规制。
然而，这极致的富丽堂皇，却反衬出一种空旷和冰冷的人气。
正上方铺着锦绣软垫的宽大榻上，斜倚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宫装丽人。
云鬓高耸，凤钗生辉，流苏垂落，衬得面容娇艳。那便是如今宠冠六宫的容贵妃娘娘。
她并未立刻看向进来的沈清歌，只是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懒懒地拨弄着指间一枚色泽浓郁、水头极佳的碧绿翡翠戒指。
姿态雍容华贵。却于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生杀予夺的绝对气场。
沈清歌在殿中指定的位置站定，微躬身，将食盒轻轻呈上。
尔香上前一步，伸手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三碟精致的点心，静静地躺在细白如玉的瓷盘中，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金黄饱满的“柿柿如意”，内馅是香甜的红豆沙，顶上一点碧绿的山楂糕做蒂，栩栩如生，惹人喜爱。
莹白剔透的水晶桂花糕，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隐约可见里面点缀的淡金色桂花碎，清透如凝固的秋露。
还有几片用洁白山药泥精心塑成的玉兰叶，叶脉丝丝清晰，色泽淡雅清新，叶片尖端还缀着几颗晶莹欲滴的糖珠，别出心裁，意境十足。
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清甜雅致的香气，悄然冲淡了殿内原本那股甜腻的暖香。
饶是素来眼高于顶、见惯了好东西的尔香，眼中也不由自主地闪过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