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闲言碎语

“喂,听说了没?”

灶房里,小桃用沾着菜叶的刀柄捅了捅身边的同伴,两眼止不住地往角落那道身影瞟。

“昨儿个,王总管亲自跑了一趟御膳房,指名道姓,要沈清歌去尚食局点验新入库的食材呢!”

剁肉的刀子猛地一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个宫女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尚食局什么时候缺人手到要从御膳房借人了?那里可都是有品级的女官才能去的地方!”

“这话说的——”小桃立刻压低声音,眼神更加意味深长,手里掐着的豆角都被她用力掐断,汁水四溅。

“你忘了?前些日子,她不是告假说染了重风寒,起不来床吗?”

“我看啊,这风寒怕是‘贵人风寒’,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另一个宫女阴阳怪气道。

烧火的宫女也凑了过来,撇着嘴附和:“可不是嘛!前儿个十五还病得要死要活,怎么病一好,就得了这天大的‘好事’?真是奇了怪了!”

“谁知道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呢……”小桃啐了一口。

恶意的猜测,在闷热潮湿、弥漫着油烟味的空气中悄然滋生蔓延。

它们带着黏腻,缠向灶台旁那道那一丝不苟的身影。

沈清歌正在为一锅精心熬制的汤羹撇去浮沫,动作一丝不苟。

周围的窃窃私语,或远或近,或尖酸刻薄,都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那些投射在她背上的目光,满是嫉妒鄙夷。

沈清歌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舀起一勺滚烫的汤,送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确认火候已然恰到好处,这才盖上沉重的锅盖。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堆积的食材,开始处理案板上的工作。

洗菜,切配,码放整齐。

每一个动作都有条不紊,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丝毫不见慌乱。

她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和从容,反而让那些窥探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也让某些人心里的嫉妒之火烧得更旺。

“哼,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小桃不屑地撇撇嘴。

姓张的宫女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青笋丝,故意从沈清歌身边挤过去。

路过时,她像是“不小心”脚下打滑,身体一歪,满满一盆带着泥沙的水,“哗啦”一声,眼看大半都泼洒出来,要溅上了沈清歌!

沈清歌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盆里的脏水要泼到自己身上的一刹那,她不躲不闪,反而借着对方的力道,肩膀轻微一撞。

“哗啦”一声,张宫女躲闪不及,整个盆连同大半泥水,尽数扣在了自己头上!

泥水顺着头发和脸颊流淌,狼狈不堪。

沈清歌的睫毛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满地狼藉、沾满了泥水的笋丝,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衣袖上那块冰冷湿透的布料。

“张姐姐,”她抬起头,语调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但那眼神却异常冷陌,“御膳房的地,的确滑。”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张宫女鞋尖上明显沾着的新鲜泥土。

“走路,还是小心些好,仔细你的脚。”

“摔坏了姐姐自己是小事。”

“若是因此耽误了贵人们的膳食……”她语气微顿,意有所指。“这个责任,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说完,也不等对方羞恼反驳,便弯下腰,默默地捡起地上还能用的几根笋丝,将其余的弃入一旁的泔水桶。

然后,她拿起手边的抹布,仔细擦拭着溅到身上的水渍和地上的水痕,仿佛刚才那场不大不小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张姓宫女被她这么一激,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沈清歌一眼,端着剩下的笋丝,灰溜溜地走了。

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也觉得无趣,便各自散去,继续忙碌手里的活计。

只是,她们投向沈清歌的目光里,除了原有的嫉妒,又多了几分忌惮。

这个沈清歌,看着柔柔弱弱,不声不响,却像一团裹着铁的棉花。

不主动扎人,却也硌人得很。

夜色渐深。

窗外只余几声零落的虫鸣。

烛台上的火苗幽幽跳动着,映照着沈清歌沉静的侧脸。

她正取下发上的一支银簪,如瀑的青丝瞬间垂落肩头,带着微凉的触感。

笃、笃、笃。

木窗忽然被叩响,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惶急。

“清歌姐!”

窗纸上,映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是平兰。

急促的呼吸声隔着窗纸都清晰可闻。

沈清歌捻着簪尖的手指微微一顿。

簪尖在烛火下划过。

她心头微动,听这动静,想必是有要事。

“平兰?”沈清歌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深夜来访。

“快进来说。”

她起身推开门。

一股裹挟着秋夜露水寒意的风立刻灌了进来。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她在浣衣局的好姐妹,一脸焦急的平兰。

“怎么了?”沈清歌侧身让她进来,顺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凉意,“出什么事了?”

“还问怎么了!”平兰一进屋,就急得跺了跺脚,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你……你被传唤去御前领赏的事,现在整个六局都传遍了!”

“那些人嚼舌根,说的话可难听了,说……”

平兰的话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沈清歌引她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水面映出她的侧脸,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她伸手,轻轻拂过平兰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无妨。”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双眸子,静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

“她们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