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纷乱思绪
步步是陷阱。
远比她踏入之前想象的还要险恶万分。
仅仅一次失控,就差点将她最深的秘密撕裂在光天化日之下。
若那些侍卫先一步踹开了门,看到她当时那骇人的举动……
只怕,她早已血溅当场。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警告她,她身处的究竟是何等危险的境地。
这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外面自由的天地。
却挡不住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来致命的窥视。
体内那股灼烧般的痛感,并未完全消退,依旧在身体四处隐隐作祟。
沈清歌看着铜盆水面倒映出的脸庞。
那张脸,在摇曳的水光里,竟显得如此陌生。
甚至……狰狞。
“怪物……”
两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如砂砾。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尖锐的疼痛,试图压下那从骨髓深处蔓延出的、令人战栗的寒意。
她抬眼,望向窗户。
昏暗的光被窗格切割成斑驳破碎的光影,投在冰冷的地面。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
是怪物,又如何?
在这座步步惊心、吞噬人性的宫城里,或许只有怪物,才能用利爪撕开一条生路。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
冰凉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脖颈。
那里,还残留着几道清晰可见的紫红指痕。
是她自己留下的。
是她在失控边缘,徒劳地想要扼杀那份狂暴力量时,留下的证据。
疼痛如此真实。
这双手,本该用来保护自己,保护那些她在意的人。
可现在,它却成了伤人伤己的利器。
窗外,浓云遮蔽了月亮。
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歌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夜风带着寒意,瞬间灌入肺腑,让她激灵着打了个冷颤。
她猛地伸手,推开了半扇窗。
“呼——”
带着潮湿草木与泥土气息的夜风,粗暴地灌满了狭小的房间,狠狠扑打在她脸上。
几缕被风吹乱的碎发拂过唇角。
她尝到了一丝极淡的铁锈味。
不知何时,她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渗出了点点血珠,混杂着夜的寒凉。
屋檐下,积水依旧一滴一滴地落下。
“嘀嗒……嘀嗒……”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敲打着她的神经。
下一次月圆,又会发生什么?
那潜藏在她血脉深处、让她变成“怪物”的东西,是会更加汹涌,还是……
不,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哐当!”
一声刺耳的闷响。
心烦意乱间,她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屋角的铜盆。
冰冷的水瞬间漫开,争先恐后地浸湿了青砖缝隙里早已干涸的暗色污迹。
沈清歌死死盯着地上蜿蜒流淌的水痕。
恍惚间,那水痕仿佛映出了月圆之夜的自己。
一个被拉长、扭曲、散发着不详与暴戾气息的影子。那影子,似乎缓缓抬起了头。
隔着水光,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森然而诡异的笑容。
……
另一间同样简陋的偏房内。
小安子在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冷汗早已浸湿了单薄的里衣,却丝毫不敢动弹。
身下的粗布被褥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和潮气,被他无意识地抓得一团糟,皱巴巴的。
黑暗中,那双赤红如血、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闪现。
直勾勾地。
死死地。
盯着他。
他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试图将那恐怖的画面隔绝在外。
但喉咙处那被死死扼住的灼痛和濒临窒息的感觉,却依旧清晰得可怕,让他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那……那哪里是生病……”
他在被窝里闷声低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指尖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脖颈上那圈尚未消退的青紫淤痕,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可怕经历。
那个说话温声细语,待人那样和善温柔的清歌姐……
怎么一到月圆之夜,就变成了那副……那副骇人听闻的模样?
简直像换了个人!
不,像变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窗纸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如同鬼魅在窗外低语,让他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小安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笔直地冲上头顶,四肢冰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涔涔。
单薄的里衣已经湿透,冰冷地贴在脊背上。
墙角的水缸模糊地映出窗外破碎的月影,摇曳不定。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双眼睛,就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指节瞬间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嫩肉里。
要去御药房问问刘太医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开什么玩笑!
什么样的太医能治这种闻所未闻的怪病?
眼睛发红,力大无穷,失去理智,像中了邪祟一样!
只怕他话还没说完,就会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
宫里死个把小太监,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颓然倒回床上。
破旧的木床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几块摇曳的光斑。
小安子怔怔地盯着它们。
脑海里,沈清歌发作时那狰狞的面孔,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恐惧如藤蔓,一圈圈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真是没用的东西!”
他低骂一声,狠狠一拳捶在粗糙的床板上。
“砰!”
闷响惊动了窗外的什么东西,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瞬间划破死寂的夜空,更添了几分诡异与不祥。
纷乱的思绪中,沈清歌低着头,坐在昏黄的油灯下,安静地为他缝补衣裳的画面,又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那细密而整齐的针脚。
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被灯火映照得异常温柔恬静的侧脸……
后脑勺被粗糙坚硬的木枕硌得生疼。
小安子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房梁上随风晃动的蛛网阴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他该怎么办?
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这么吓人的病,总得治啊……
就这样,在自己的混乱挣扎中,他睁着眼睛,一直熬到东方天际透出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