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诡计

次日清晨,天色略有些阴沉,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扈家庄的大门外,两匹健马停下,祝朝奉与祝彪翻身下马。

祝朝奉今日换了一身暗色锦袍,面带微笑,眼神却依旧精明。

祝彪则是一脸的不情愿,穿着簇新的衣衫,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戾气。

早有下人通报进去。

不多时,扈太公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祝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扈太公拱手道。

祝朝奉哈哈一笑:“扈兄说的哪里话,昨日犬子无状,多有得罪。”

“老夫今日特地带他前来,向扈兄和三侄女赔个不是。”

他侧过身,对祝彪使了个眼色。

祝彪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上前一步,声音生硬:“扈伯父,昨日……是小侄鲁莽了。”

扈太公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淡淡道:“年轻人,火气大些,也是常事。”

“知错能改,便好。”

几人进了大厅,分宾主落座。

侍女奉上茶来。

祝朝奉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递了过去:“扈兄,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还望扈兄看在两家素日交好的份上,莫要与小儿计较。”

扈太公接过礼单,扫了一眼,笑道:“祝庄主太客气了。”

“些许小事,何至于此。”

他话虽如此说,却并未推辞。

“来人,去请三小姐过来。”扈太公吩咐道。

祝彪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化为一丝隐秘的期待。

片刻之后,扈三娘缓步走进大厅。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面容清丽,却带着几分寒意。

她先是对扈太公行了一礼:“爹。”

然后目光转向祝朝奉,微微颔首:“祝伯父。”

至于祝彪,她则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直接无视了。

祝彪见状,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祝朝奉脸上笑容不变,温和道:“三侄女,昨日之事,是彪儿不对。”

“他年轻气盛,行事鲁莽,冲撞了你,也惊扰了你庄上的客人。”

“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不严,也有责任。”

“今日,我让他亲自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祝彪。

祝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对着扈三娘,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三娘,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那么冲动。”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多少诚意。

扈三娘冷冷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大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扈太公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三娘,祝贤侄既然已经道歉了。”

“你就把祝庄主带来的礼物收下吧。”

他指了指下人呈上来的一个锦盒。

扈三娘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爹,女儿……”

“收下吧。”扈太公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他不能因为女儿的任性,而真的与祝家庄撕破脸皮。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扈三娘感受到了父亲语气中的压力,她咬了咬下唇,心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锦盒。

“多谢祝伯父厚礼。”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祝朝奉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三侄女不必客气。”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些许小事,说开了便好。”

他这话,意有所指。

扈三娘心中冷笑,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祝朝奉又与扈太公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场面话,便起身告辞。

“扈兄,老夫庄内尚有事务,就不多叨扰了。”

“犬子顽劣,日后还望扈兄和三侄女多多担待。”

扈太公也起身相送:“祝庄主慢走。”

另一边,陈风的客房内。

他正盘膝坐在床上,凝神静听。

昨夜,他与扈三娘那番谈话之后,便一直在思考对策。

今日一早,便隐约听到庄子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几个孩童跑来告诉他,说祝家庄的人又来了,还带着礼物。

“陈大哥,那个坏蛋祝彪,又来了!”

“他爹也来了,好像是来道歉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陈风心中一动,暗道不好。

祝朝奉亲自上门道歉?

这老狐狸,果然不简单。

他这是想用怀柔的手段,先稳住扈太公,将昨日的冲突轻轻揭过。

若是扈家庄接受了道歉和礼物,那祝彪昨日的恶行,岂不就这么算了?

这可不行!

他必须让祝彪这根刺,更深地扎进扈家庄,扎进扈三娘的心里。

“祝彪……以他的性子,受了昨日那般羞辱,今日即便被迫道歉,心中也定然不服。”

陈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让他再见到我,这火气,怕是压不住的。”

他站起身,摸索着拿起靠在床边的盲杖。

“几位小友,今日的故事,我们先不讲了。”

“陈大哥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

孩子们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陈大哥,你要去哪里啊?我们带你去吧?”

“不必了。”陈风温和地笑道,“陈大哥自己可以。”

他虽然眼盲,但这些日子在扈家庄内活动,加上孩子们的描述,对庄内大致的路径,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尤其是通往内宅和会客大厅的方向,他更是暗记在心。

他拄着盲杖,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客房。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

陈风微微眯起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他的听力,在失明之后,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人语声。

他调整着方向,朝着扈家庄内厅的方向走去。

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出现在祝彪面前。

他相信,以祝彪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

扈太公将祝朝奉和祝彪送至内院门口。

“祝庄主,祝贤侄,慢走。”

“扈伯父留步。”祝彪拱了拱手。

祝朝奉与扈太公又客套了两句,便转身向外走去。

祝彪跟在父亲身后,刚走出内院的月亮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拄着盲杖,缓缓向这边走来。

不是那个该死的瞎子陈风,又是谁?

祝彪的脚步猛地一顿,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

昨日被这瞎子暴打,又被扈三娘羞辱,这口恶气他憋了一晚上!

今日碍于父亲在场,又是在扈家庄的地盘,他不得不低头道歉。

可现在,这瞎子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祝彪的拳头瞬间捏紧,他眼中凶光毕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陈风撕成碎片!

走在前面的祝朝奉察觉到儿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陈风时,眼中也闪过一丝阴冷。

但他随即瞪了祝彪一眼,“走!”

祝朝奉低喝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生怕他又在这里惹出事端。

今日赔礼道歉,已经把姿态做低了,若是再闹起来,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祝彪被父亲这一眼瞪得,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怒火硬生生被压下去了几分。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陈风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陈风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微笑。

祝彪强忍着怒气,跟着父亲继续往外走。

但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对祝朝奉道:“爹,您先走一步。”

“我……我忽然想去趟茅厕。”

祝朝奉眉头一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祝彪连忙道:“真的,爹,有点内急。”

祝朝奉冷哼一声:“少给老子惹事!办完了赶紧跟上来!”

“知道了,爹!”祝彪点头哈腰地应着。

祝朝奉不再理他,带着几个祝家庄的随从,径直向庄外走去。

待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祝彪脸上的恭敬立刻被狰狞所取代。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快步走到旁边一个正在洒扫的扈家庄下人身旁。

那下人见到祝彪,连忙放下扫帚,恭敬地躬身行礼:“祝少爷。”

祝彪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那下人手中。

“这点钱,你拿着。”

那下人接过银子,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多谢祝少爷赏!”

祝彪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阴狠的光芒:“看到刚才那个瞎子了吗?”

下人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是那个陈先生。”

“哼,陈先生?”祝彪冷笑一声,“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罢了!”

“你,还有你们几个相熟的,给我听着。”

“待会儿,等我们走了,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那瞎子给我狠狠地教训一顿!”

“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是谁干的!”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下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祝少爷……这……这陈先生,可是三小姐带回来的……”

“三小姐平日里,对他似乎也颇为看重……”

“若是被三小姐知道了……”

“怕什么!”祝彪眼睛一瞪,“他是个瞎子,被打了谁能证明是你们动的手!”

“你们只要做的隐蔽一点,肯定没事的!”

“而且,你们不是一直说,手头紧吗?”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在那下人眼前晃了晃。

“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那下人看着那晃眼的银子,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五两银子,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祝少爷……您的意思是……往死里打?”

“留口气就行!”祝彪恶狠狠地道,“让他知道,得罪我祝彪,是什么下场!”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那下人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点头哈腰。

“快去叫人!别耽搁了!”祝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祝少爷!”那下人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祝彪看着那下人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冷笑,“臭瞎子,我看你这次还怎么嚣张!”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也快步向庄外走去。

……

祝朝奉和祝彪带着随从,离开了扈家庄。

马蹄声渐渐远去。

庄子门口,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在扈家庄一处偏僻的柴房角落里。

方才那个领了祝彪银子的下人,正和另外三名家丁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都听明白了吧?祝少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教训那个姓陈的瞎子。”领头的下人说道。

他晃了晃手中那锭银子:“这是祝少爷赏的,事成之后,还有更多!”

另外三人看着那银子,眼中都露出了贪婪之色。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道:“五两银子啊!不少了!”

“那瞎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咱们四个一起上,还不是手到擒来?”

另一个身材略胖的家丁却有些迟疑:“可是……那陈先生,毕竟是三小姐的人。”

“咱们这么做,万一被三小姐知道了,恐怕没好果子吃啊。”

“三小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出,几人脸上的兴奋都淡了几分。

扈三娘在庄中的威严,他们是深有体会的。

领头的下人也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个麻烦。”

“祝少爷虽然说他会担着,可万一……万一他到时候不管我们了呢?”

“那我们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尖嘴猴腮的汉子道:“怕什么!祝少爷是什么身份?他还能骗我们不成?”

“再说了,那瞎子不过是个外人,三小姐再看重他,难道还能为了一个瞎子,跟祝少爷翻脸?”

“咱们拿了祝少爷的钱,把事情办得漂亮点,神不知鬼不觉的。”

“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干的?”

胖家丁还是有些不放心:“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那陈先生,平日里看着也挺和善的,跟孩子们也处得好……”

“和善能当饭吃吗?”领头的下人哼了一声,“祝少爷给的可是真金白银!”

“富贵险中求!干了这一票,咱们兄弟几个,也能快活一阵子了!”

第四个一直没说话,显得有些憨厚的家丁,此时也开口:“那……那到底打不打啊?”

“打!为什么不打!”尖嘴猴腮的汉子一咬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有钱不赚王八蛋!”

领头的下人沉吟了片刻,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干了!”

“不过,咱们得计划周详一些,不能留下任何手尾。”

“而且,下手也得有分寸,别真把人给打死了,那就麻烦大了。”

“最好是……让他吃足苦头,又查不出是谁干的。”

四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开始商议着如何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