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大宋的积弊
“张大人,”陈风放下酒杯,神色郑重起来,“晚辈以为,东平府地处水陆要冲,本就有其独到之处。”
“若要使其经济更上一层楼,当从‘通’与‘流’二字着手。”
张商英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所谓‘通’,便是交通便利。”陈风侃侃而谈,“道路乃商旅之命脉。”
“若东平府能出资修缮府内及通往周边州府的官道,使其平坦宽阔,商旅行走便捷,货物运输成本降低,往来客商自然增多。”
张乐辰在一旁听着,不住点头,显然对这个观点颇为认同。
“所谓‘流’,则是货物流通。”陈风继续道,“就以晚辈这烧刀子为例,此物虽在东平府颇有声名,但晚辈之志,却不仅仅局限于这一府一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烧刀子,乃至晚辈将来可能制造的更多新奇物事,晚辈都希望能行销整个大宋。”
“一地之繁荣,终究有限。”
“唯有将本地的特色产物推向更广阔的市场,同时吸引外地的珍奇货物汇聚于此,东平府的经济才能真正活起来,财源广进。”
张商英静静听着,花白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却显得有些悠远:“确有道理。”
“修路通商,乃是富民强府之基石,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凝重:“如今这世道,山匪流寇为祸日烈,莫说远途行商,便是近处的百姓出门,也常是担惊受怕。”
“安全问题得不到保障,再好的货物,再宽阔的道路,又有何用?”
陈风心中猛地一紧。
来了,这老狐狸果然不会放过这个话题。
陈风不动声色,仿佛全然未将此事与自己联系起来。
他故作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张大人所言极是,如何解决匪患确实是一大难题。”
他微微摇头,叹息道:“归根结底,还是这天下百姓的日子太苦,活不下去的人多了,铤而走险之辈自然也就多了。”
“此乃社稷根本之弊病,非一朝一夕,非一府一地之力所能扭转。”
“至于眼下,”陈风话音一转,“想要行商路上不被劫掠,最直接的法子,便是雇佣足够多的护卫。”
“人手充足,装备精良,寻常毛贼自然不敢轻易招惹。”
张商英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陈风见状,眼珠一转,又道:“晚辈倒是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只是……有些行险。”
“说来听听。”张商英道。
“牢狱之中,不乏身负武艺,却因一时冲动或被逼无奈而犯下罪行的囚徒。”陈风缓缓说道,“这些人中,若有家有室,尚有牵挂者,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哦?”张商英和张乐辰都露出了些许兴趣。
“可以让他们充当押运货物的护卫。”陈风继续道,“但凡家中有父母妻儿者,可由其家人出面作保。”
“若货物安全送达,他们便可获得一定的减刑,甚至赏钱。”
“但若中途货物有失,或是他们私自逃遁……”
陈风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意:“那便只能严惩不贷,甚至……祸及担保之人。”
“如此一来,他们为了家人,想必也不敢轻易生出歹念。”张商英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沉吟道:“此法过于残忍,且容易滋生混乱。”
“一人之罪,祸不及家人,乃是国法常理。”
“若以此法行事,岂不是乱了纲常?”
“况且,甄别囚犯,约束其行,其中关节繁多,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陈风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他其实也觉得这个方法有些麻烦,只是顺着话头提出罢了。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那晚辈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连生辰纲都能被匪人劫走,寻常货物,又能如何保证万无一失呢?”
厅堂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陈风见状,端起酒杯,笑着对张商英道:“张大人,晚辈觉得,您也不必为此太过忧心。”
“这东平府虽非繁华京都,却也乐得清静自在。”
“您在此处,远离朝堂纷扰,安享天伦,岂不比在京中时时面对那些勾心斗角,压力重重要舒心得多?”
张商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陈风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不过……有些事情,怕是想躲也躲不过啊。”
他目光扫过张商英和张乐辰,缓缓道:“晚辈斗胆猜测,府尊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一些风声吧?”
“北边的那头雄鹰,怕是已经磨利了爪牙,对我大宋这片富庶之地,垂涎已久了。”
“北方……金国?”张乐辰面色微变。
陈风点了点头,语气愈发凝重:“正是。”
“如今辽国已是强弩之末,一旦金国腾出手来,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不言而喻。”
“到那时,烽火连天,可就不是区区几个山匪流寇能够比拟的了。”陈风眼神深邃,“若单靠朝廷那些平日里只知争权夺利,粉饰太平的衮衮诸公,晚辈实在担心……这大宋的万里江山,能否抵挡得住金人的铁蹄。”
张商英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陈风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张乐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谁又知道,这大宋的天下,几年之后,究竟是继续姓赵,还是……要改姓完颜呢?”
“放肆!”张乐辰猛地站起身,指着陈风,脸上满是怒容。
“乐辰,坐下!”张商英沉声喝道。
张乐辰虽然气愤,却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得狠狠瞪了陈风一眼,悻悻然坐下。
张商英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陈风,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凝重,流露出深深的……无力。
陈风这番话,无疑是大逆不道,诛心之言!
可他偏偏,竟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话来反驳。
因为他心中清楚,陈风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大宋的积弊,北方的威胁,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