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东平湖

天色刚蒙蒙亮,悦宾楼客房内的光线依旧有些昏暗。

陈风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般,从那张硬邦邦的木椅上缓缓坐起身,脖颈处传来一阵酸涩的僵硬。

他揉了揉后颈,下意识地看向床榻。

白凝已经醒了,正静静地坐在床沿,身上披着一件外衫,墨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

她似乎在凝视着窗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房间里的气氛,比昨夜还要凝滞几分。

陈风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白姑娘,早。”

白凝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早。”

她没有提及昨夜之事,陈风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脸盆架旁,用冷水洗了把脸,精神顿时清醒了不少。

“今日……我们还出去走走吗?”陈风试探着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小心。

他担心白凝因为昨夜的事情,不愿再与他同行。

白凝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衣物和发髻,动作依旧利落:“军师不是说,要等那些掌柜主动上门吗?闲着也是闲着。”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至少没有直接拒绝。

陈风心中稍安,连忙道:“东平府还有不少地方我们未曾去过,今日正好可以再四处看看。”

两人各自收拾妥当,陈风依旧是一身半旧书生袍,白凝则换了一身略显素雅的浅蓝色布裙,简单绾了个发髻。

他们下楼时,客栈大堂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用早点。

空气中弥漫着粥饭的香气和人们低低的交谈声。

“咱们东平府外的东平湖,那景色可是一绝啊!”邻桌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同伴说道,“尤其是现在这个时节,湖上烟波浩渺,芦苇荡漾,运气好了还能看到成群的野鸭水鸟呢!”

“是啊是啊,听说湖面宽广得很,一眼望不到边,真跟到了海边似的!”另一人附和道。

陈风心中一动。

东平湖?

他前世也曾听闻,此湖乃是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外围水域,景色确实不俗。

记得上辈子还在网上买过那里的鸭蛋,确实很不错。

陈风摇了摇头,昨日在城中闲逛,更多的是观察市井民情,今日若能去湖上看看,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更重要的是,他对那所谓的八百里水泊,一直存着几分好奇。

他看向白凝,询问道:“白姑娘,我们去东平湖看看如何?听闻那里景色不错。”

白凝清眸微动,似乎也在倾听邻桌的谈话,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用了早饭,便向客栈掌柜打听了前往东平湖的路径。

东平湖离府城并不算太远,步行约莫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湖边渡口。

一路行去,越靠近湖边,空气便越发湿润清新。

官道两旁的农田渐渐被茂密的芦苇丛所取代,隐约能听到水鸟的鸣叫声。

不多时,一片浩渺无垠的水面便出现在眼前。

湖水在晨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水天一色,果然气象万千。

湖边停靠着不少大小船只,有渔船,也有专门载客的游船。

几名船夫模样的人正聚在岸边闲聊,见有客人前来,便主动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可是要游湖?”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颇为精壮的船夫问道。

陈风点了点头:“正是,想在湖上转转,不知价钱如何?”

那船夫报了个价格,倒也公道。

陈风与白凝对视一眼,便选了这船夫的一艘中等大小的乌篷船。

船儿缓缓离岸,向湖心荡去。

船夫摇着橹,动作娴熟。

白凝坐在船头,望着眼前无边的湖景,清风拂过她的发梢,让她那平日里总是紧绷的神情,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陈风则打量着四周,心中暗暗估算这湖面的广阔。

他开口问道:“船家,这东平湖如此之大,可是与那梁山水泊相连?”

船夫闻言,摇橹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警惕的神色,打量了陈风两眼,才压低声音道:“客官也是外地来的吧?这东平湖,确实是八百里水泊的一部分。”

“不过啊,最近不太平,官府查得紧,咱们这些在湖上讨生活的,都得小心着点。”

“哦?不太平?”陈风故作不解,“此话怎讲?”

船夫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客官有所不知啊。”

“前些日子,那青州地面上,出了伙胆大包天的强人,据说是叫什么晁盖,带着一帮人,把送往京城的生辰纲给劫了!”

船夫一脸后怕地继续道,“那可是给当朝太师蔡京贺寿的宝贝,价值连城。”

“这帮强人劫了生辰纲,官府哪里肯罢休,派了大军去围剿。”

“结果呢?”

船夫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惊惧:“听说官兵死伤惨重,连济州府的团练使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伙强人,就直接窜进了梁山泊,占山为王了!”

“如今,这梁山水泊,就成了他们的老巢。”

“官府几次派兵,都拿他们没办法。”

“这水路纵横交错,芦苇荡一眼望不到头,大军进去了,跟没头苍蝇似的,反倒经常被他们偷袭。”

船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所以啊,现在这东平湖一带,官府盘查得可严了。”

“生怕那些梁山贼寇,顺着水路摸到咱们东平府来。”

“咱们这些船家,出船都得提心吊胆的,就怕遇上什么麻烦,被官府当成奸细给抓了去,那可就冤死了!”

陈风默然,他看着眼前这浩瀚的水面,心中已然明了。

难怪梁山泊能成为宋江等人的立足之地,这天然的地理优势,简直是为啸聚山林,对抗官府量身打造的。

水路四通八达,易守难攻,湖中物产丰富,鱼虾水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足以养活大量人马。

官兵不习水战,大船难行,小船又容易被伏击。

这哪里是什么水泊,分明是一座天然的巨大堡垒!

白凝也静静地听着船夫的叙述,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虽出身医门,但对行军布阵之事并非一无所知,自然也明白这水泊的战略价值。

“那梁山贼寇,如今势力很大吗?”白凝忽然开口问道。

船夫苦笑一声:“谁知道呢?官府说他们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可咱们老百姓瞧着,官兵都拿他们没办法,这势力能小得了吗?”

“现在啊,这附近的州县,都担心得紧呢。”

船继续在湖面上行驶,湖风带来了阵阵凉意。

陈风见气氛有些沉重,便指着船舷边挂着的渔具,笑着对船夫说道:“船家,我看你这船上备有渔具,不知可否借我一试?”

“在这湖上泛舟,若是能钓上一两条鲜鱼,回去让客栈做了,也是一桩美事。”

船夫见他似乎对梁山之事不再追问,也松了口气,连忙道:“客官想钓鱼?使得使得!这湖里的鱼多着呢!您随便用。”

陈风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根钓竿,学着船夫的样子挂上鱼饵,将鱼线甩入水中,便静静等待起来。

白凝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陈风显然不是钓鱼的料。

半个时辰过去了,浮漂纹丝不动。

他又换了几个位置,依旧一无所获。

倒是那船夫,在摇橹的间隙,随手拿起另一根短竿,熟练地抛了几次,不多时,便接连钓上了三四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扔在船舱的水桶里,发出啪啪的声响。

陈风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鱼钩,和船夫桶里欢蹦的鱼儿,不由得苦笑一声,将钓竿放下:“看来,这钓鱼也是个技术活,陈某是没什么天赋了。”

船夫憨厚一笑:“客官莫急,这钓鱼啊,讲究个耐心和运气。”

“有时候坐一天也未必有收获,有时候一下竿就有鱼咬钩。”

陈风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烟波浩渺的湖面。

这东平湖之行,虽然没钓到鱼,却让他对这片水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游湖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船家,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回吧。”陈风说道。

“好嘞!”船夫应了一声,调转船头,向来时的渡口划去。

船靠岸,陈风付了船钱,又额外给了些赏钱,感谢船夫告知的消息。

两人下了船,站在湖岸边,清新的湖风吹拂着衣衫。

“军师,”白凝忽然开口,“那梁山之事,你怎么看?”

陈风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湖面,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乱世将至,总会有些走投无路之人,揭竿而起。”

“梁山,便是其中之一。”

“但我有预感,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或许在不久之后,还会成为我们凤鸣涧的拦路石。”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深邃如东平湖水。

白凝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他话中的含义。

“我们回悦宾楼吧。”陈风收回目光,转向白凝,“想必那些酒楼掌柜,也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