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肮脏,透了
“真是吗?”
宋满眼眶更红了一圈。
“您是把我当女儿,还是可以交易的货物。”
阮文华瞳孔涨大,怒火在堆起的眼纹里勃/发、抽搐。
一旁李姨连忙帮腔,“满儿小姐,您说这话可不就伤您母亲的心了吗?她养了您这么多年,您扪心想想,夫人对您不好吗?
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您。这次夫人关您也是情急!但也是担心您啊!女人的骨架子,禁不起扔!
您和……遭外面刻毒的嘴头子说起,您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吗?”
宋满则定定看着阮文华,“母亲您还记得高二那个寒假吗?”
阮文华懵了一霎,记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满道:“那天是春节,你和父亲他们去了外地,只有我一个人在老宅。我发烧了给您打电话,您挂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
她倏地顿住,喉咙吞咽了好几下,才继续道:“您接起来,叫我不要吵您。”
阮文华理直气壮,“那天有贵客莅临,你知道有多少人瞧着我和你父亲?我们但凡说错一句都能被降级!你只是发个烧罢了,吃药,或者去医院,简简单单的事!”
宋满看着阮文华越发模糊了,透过水的壳,一切都在颤抖。
“的确,我现在想来,也觉得是该以大局为重,可那时的宋满并不觉得,她只是想打电话给妈妈,想听妈妈哄她一句‘吃药’。”
阮文华怔住。
心脏像被谁揪了一下。
却是蜷起拳头,道:“得到必有失去,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寻常人家的温情。如果你仅仅是渴望这些,你当时就不该进宋家的门,做我阮文华的女儿。”
人好像就是这般奇怪。
即便早已知晓答案,但在揭开的瞬间仍是忍不住失望、绝望。
“从小到大,您都觉得我不好,我说话小声不好,我弹钢琴不好,我跳舞不好,我即便考到年纪第二,你仍然会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为什么这么差劲……或许,在您看来,把我接进宋家的那个决定就是不好的,是错误的。”
宋满深吸一口气,抬眼。
水洗过的眸子,晶莹,干净,且决断。
阮文华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后退半步。
宋满朝阮文华深深鞠躬,“您的养育之恩,我会铭记于心,会报答。但除了离开小叔这件事。”
宋满直起身子。
宋隽言这时候伸手。
宋满看向他。
下一瞬,握住。
所有语言尽在这相扣的十指间了。
两人转身的一霎。
阮文华叫住她,“宋满你真以为他爱你?”
宋满转身。
宋隽言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我爱她。”
阮文华怔住,随即怒不可遏,“你爱她?你爱她什么?漂亮的脸蛋,年轻的肉/体,还是她是宋廉明的女儿?”
她看向宋满,“你好好想一想,你真要这么倒贴吗?!”
宋隽言却道:“高二那个寒假,是我哄满儿吃的药。”
阮文华身形一僵。
宋隽言:“在所有你忽视她、伤害她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她。所以从来都不是她倒贴。”
阮文华怔住了。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许多从前的事。
那些似水流年恍惚都褪了色。
只剩下眼前并肩的、鲜活的两人。
宋隽言又道:“你与其在这逮着满儿说她倒贴,不如仔细瞧瞧自己到底有多倒贴吧。”
从刚刚到现在,宋隽言句句都若有所指。
再是脑筋粗的人都意识到不对了。
阮文华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尽。
半遮半掩最引发人去想象,去挖掘。
挖到什么,便最信什么。
宋隽言点到即止,牵着宋满下楼。阮文华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出门。
半晌,像是醒悟过来什么,转身朝一旁已经呆滞住的佣人吼道:“把你手机给我!”
佣人怔了一怔。
“给我!”
佣人手忙脚乱递过去。
阮文华输入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立时接起。
女人甜腻的喉咙。
阮文华几乎是下意识摁灭了电话。
一旁李姨轻声唤:“夫人……”
阮文华似没听见,缓缓下楼。
经过刚刚那一闹,桌上饭菜早已冷凝了,在淡黄色的斜阳里,像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除了让人觉得凉,便只剩肮脏。
肮脏透了!
有佣人没眼力劲,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再热一热。
阮文华身子豁然一倾,将桌上那些菜尽扫到地上去。
豁朗朗一串訇响声里,阮文华看着一片粉碎,嗓音像历经千难万劫,嘶哑、沧桑。
“菜凉了就该扔,反复加热只会害了身子。”
……
傍晚,宋满与宋隽言回到西区公寓。
宋隽言挽袖问她想吃什么。
宋满摇了摇头。
宋隽言道:“那我随便弄点。”
宋满不言声儿,沉默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口:“小叔。”
“嗯?”
“我今天回老宅,你是故意放我回去的吗?”
宋隽言蛰身,抱住她,欲言又止,“满儿……”
宋满剪断他的话锋,“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定是知道舅舅他们来邺城了,也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可你任由我回去。
而且刚刚在老宅,你分明可以直接踹了门,拉我离开,但你却和母亲说了好多的话,全是关于父亲的。”
她每多说一句,宋隽言便抱紧一分。
直到最后,几要嵌入骨血一般。
宋隽言哑声道:“你怪我吗?”
宋满摇头,“你清楚母亲不会伤害我。”
宋隽言无声抚上她的脸。
宋满一瞬间龇牙咧嘴,“这个不算。”
“那什么才算?”
“很多啊。”宋满掰起手指数,“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对象,莫名其妙不理我,又莫名其妙关着我……”
宋隽言苦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罄竹难书了。”
“那倒也没有。认真来算,小叔你就只犯了一个错。你什么都憋着,不告诉我。”
宋满放下手,抚在膝头上,神情十分郑重。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但以后你真要利用我,可以先跟我坦白吗?”
窗外风声呼啸。
如同宋隽言此刻暴烈的心跳。
然而,似乎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准确表达他的心情。
于是,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在风里拥抱。
无数颗风的心,在他们相爱的寂静里跳动。
许久。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