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三书六礼,诚然蹊跷

第247章 三书六礼,诚然蹊跷

“统代父亲,恭祝君侯长乐未央!”

五岁的凌统没有像其他小伙伴们那样往前挤,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外面,等到其他人都领了压胜钱,才走到严毅身前,仰起稚嫩的脸庞,乌亮的眸子里满是崇慕:“君侯,我属蛇。微趣暁说罔 蕪错内容”

来时,凌操曾嘱咐他,到了严府之后,要‘谦逊守礼,稳重恭敬’。

凌统时刻谨记父亲教诲。

严毅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取出一个‘红包’,和颜悦色地递给他。

‘红包’由丝帛制成,质地轻薄,手感柔软。上面绣着虎头图案,是严氏常用的图纹之一,在乌程有‘虎头鞶囊’之称。

凌统按捺不住内心兴奋地接过丝囊,先是像个小大人般朝严毅作了一揖,然后才把小手伸进囊内,摸出一枚压胜钱。

这枚压胜钱的直径约有五厘米,正面铸有一条昂首盘踞的灵蛇,背面则以精湛的刻技勾勒出严毅的侧容。

钱体上端铸有一孔,孔缘光滑圆润,可用于穿绳系挂。

像这样的压胜钱,匠作监一共铸造了数千枚,多为铜质,也有少量银质和金质,依照官爵高低和功绩大小,分发给军中将士和郡中吏员。

严毅亲自拟定的奖惩制度,名为‘考功新制’,现已日趋完善,在诸多方面都有体现,压胜钱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借着给一群小屁孩发压胜钱的由头,他在堂屋外盘桓了小半个时辰,才迈步走进堂内。

堂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八根朱红圆柱拔地而起,撑住屋顶,柱间整齐地摆了三四十个漆案。

每张漆案都坐满了人,或两三人,或四五人。有的在行酒令,有的在交谈,还有的正侧头观看投壶。

圆柱两侧竖有檀木屏风,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看见屏风后面热闹非凡的六博、投壶等活动。这些活动带有一定赌钱性质,吸引了四五十人参与和观看。

堂内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严氏族人,上至家老,下至年轻子弟,济济一堂。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本已衰颓的严氏,经过严白虎、严毅父子二人的经营,特别是严毅的强势崛起,变得愈发兴旺。

当严毅迈步踏入堂内时,原本嘈杂鼎沸的说话声和嬉戏声如潮水般倏地退去,连风儿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一道道或欣赏或讨好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优品暁税枉 更新醉全

严毅不大喜欢严氏族人。一是他穿越者的身份和残缺的记忆,使得他与绝大多数族人之间,几乎没有感情;二是严氏人才凋零,除了严白虎和严舆外,再难找出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虽然不喜欢,甚至是失望,但他仍不遗余力地扶持严氏,试图在族内培养出几个能够独当一面、委以重任的人。

时至今日,期望中的人才一个都没出现,反倒是他的声望如日中天,已然到了言出法随的程度。

当他从一张张漆案前经过时,案几旁的人纷纷起身行礼,直到他走远,才慢慢坐下。就像是一道道高低起伏的人浪,从堂前往堂上蔓延。

堂上主座处,严白虎半倚在锦榻上,酒意上涌的面庞泛着赤红,看见严毅走来,一双醉眼倏地睁大,粗犷笑声霎时响彻四周:“毅儿快来,你叔父要与你喝几樽,等你许久了。”

严舆敞着衣领,卷着衣袖,潮红从脸庞一直蔓延到胸膛,可见喝得不少。

严毅在席上坐下,拿起耳杯,与他饮了几盏。

严舆酒量惊人,看似有了几分醉意,实则十分清醒,借着酒劲问道:“毅儿,你现在地盘大了,身份尊贵了,是不是就不把你叔父放在眼里了?”

严毅见他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便知他在装醉,不动声色道:“毅对叔父向来尊敬,叔父何出此言?”

严舆又饮了一口酒,身体前倾,嘟哝道:“既然如此,为何三番五次驳回我的请战书?”

自仁城之战后,他在军中和族内的地位便急转直下,军中将士的目光从敬畏转为疏离,族人的言语从热络化作冷淡。昔日环绕左右的宾客也渐渐散去,以致门可罗雀,让他烦闷不已。

直到乌程之战爆发,他才得以短暂复出,但战后不久,便被再度闲置。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官职也从实职转为虚职,整日里无所事事,受尽冷眼。

严舆知道,这是严毅在刻意打压他,否则以他的身份,再落魄也不至于混到无人搭理的地步。

眼看严毅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有平定江东之势,严舆彻底坐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严白虎诉苦,委屈到了极点。

不是已经说好,过去的事翻篇了么,怎么还这样对我?

严白虎则是安慰他:“放宽心便是!真要为难你,早打发你去守祖坟了。”

严舆半信半疑,想要当面去问严毅,又有些不敢。对于这个亲侄,他现在可是畏惧得很。思来想去,只能趁着元日佳节,装醉问出。

严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酒,随手将酒樽放在案上。@′咸°/2鱼a看±书?网{{t _更%新_¤u最;全+?d

严舆连忙拿起酒勺,替他斟满,又殷勤地端起。

严毅接过酒樽,把玩片刻:“乌程乃我族根本,血脉所系,故而让叔父镇守。”

严舆心想:‘你哄鬼!’,语气急切:“听闻我军即将与许贡开战,若能攻入吴郡腹地,能否让我随军出征?”

这几日,族内向严毅请命出战的人明显增多。每个人都清楚,若想日后显贵,就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

“许贡势大,不可轻视。至少半年内,我军不会采取攻势,当以稳固根基为要务。父亲、叔父可将此意转告族人,让他们心中有数。”严毅轻抿一口酒,放下酒樽,语气平静如水:“待日后形势逆转,攻守易位之时,先锋一职,非叔父莫属。”

严白虎和严舆一起点头,面容显露几分凝重。

许贡、王朗、祖郎三路联军将于春季发起雷霆之击,逐渐成为世人共识。在如此强大的攻势面前,严毅若能守住疆土,已可算是小胜,根本没有人认为他会率先发动攻势。

“毅儿放心,我与你父亲定为你牢牢守住乌程,绝不让许狗越境半步。”严舆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严毅的承诺让他心中阴霾尽去。

严白虎应和几句后,注意力转向另外一件事:“你和步氏女的婚事,当真要按六礼来办?此女毕竟只是一个妾,这样做恐怕会引来非议。”

严毅在全柔赴任秣陵前,与对方定下了亲事,有意遵循传统的六礼,正式迎娶步练师,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人都在议论。

步练师只是一个妾室,按照时下的礼制,只需立一份‘妾书’即可,根本不需问名、纳吉,更不需亲迎、合卺、庙见礼。

严毅给予步练师的待遇,已经远远超出了娶妾的范畴。

“不错,此事我已允诺全氏和步氏,会隆重举办婚宴。”他神色如常地回道。

严白虎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过问,迟疑道:“亲迎时间是否要提前一些?三月二十五日正是许贡随时可能发兵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

严毅摇了摇头:“时间已经定下,难以更改。”

严白虎面露苦笑:“既已定下,那就按这个时辰操办吧。”

严毅微微点头,环顾四周,发现族人有聚拢过来的迹象,便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去。只留下严白虎和严舆大肆渲染即将来临的艰难战事,鼓励众人共渡时艰。

兴平二年,正旦,细雪悄然而至,如碎玉般簌簌落下。

晨光熹微中,晶莹的雪粒在檐角积了薄薄一片,被寒风卷起,又零落成尘。

严毅起了个大早,在婢妾服侍下穿好冠带、官袍,佩好印绶,腰悬宝剑,行往前院。

前院主堂前,三五成群地站了许多人,粗略一观,至少有上百人,很是热闹。

这些都是前来贺拜的乌程官吏,有配铜印黑绶的六百石长吏,也有没资格佩戴印绶的斗食小吏,甚至还有戴赤帻的亭长、乡佐。

“君侯不是已经下令,取消今年贺拜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随行的近侍看得暗暗咂舌。

贺拜是当下非常重要的社交礼仪和政治活动,并已形成规章制度。每年除夜过后的正旦日,即正月初一,郡守都会接受郡内大小官吏的贺拜。卯时正刻,诸吏就要前往郡守府邸等候。

考虑到即将来临的战事,严毅下令取消了今年的贺拜。外地官吏皆已收到严令,不得前来乌程。但乌程官吏近在咫尺,自发组织前来贺拜,却是不好将人拦住不让进。

等到应付完这些官吏,时间已近晌午。严毅换了一件黑色的儒袍,跟在严白虎身后,往府门走去,准备参加今年的祭祖。

时人崇奉‘事死如事生’之礼,祭祖盛行,祭祀之制已由古时庙堂之祭转为墓祭。

严白虎攻取乌程后,便将祖坟迁到了乌程东南十里的槐里亭。每年的正旦日,严氏族人都会齐聚一堂,前往墓地拜祭。

严府大门外的街道上,此刻已然被辎车与轺车塞得满满当当,粗略一数,约莫有六七十辆。每辆车前都站了不少严氏族人。这些人大多穿黑色衣袍,不论衣饰华丽者,还是衣饰朴素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随着严白虎、严毅和族中几位耆老相继走出府邸,窃窃私语声消失无踪,众人神色转为肃穆,齐齐弯腰行礼,默默依照长幼尊卑,排好队列。

不久之后,一行人便离开严府,出了城门,车轮辚辚,马蹄声声,往祖墓行去。

祭祖结束后,后续很多活动,严毅便不必亲自参加了。这也使得他能够腾出精力,专注于军伍之事上。

正月三日,一份份军令经由乌程,陆续发往各处。部曲、器械、粮秣随令而动,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

与严毅这边的忙碌相比,百里之外的吴县仍沉浸在连日的欢腾和热闹之中。

许贡的思维方式与严毅截然不同,严毅担心贺拜会影响备战,许贡则认为贺拜能够凝聚人心,提振声势。

因此吴县的贺拜一直持续了五六日,才宣告结束。吴县通往吴郡各地的官道上,挤满了官吏们返程的车舆。

又过了数日,吴县官寺各曹结束休沐,开始署理公务。许贡也从连日庆贺的亢奋中平静下来,在议事堂召开了新年的首次堂会。

了解完各地战备情况后,他颇为满意。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甚至比原计划的进度还有所加快。

刘繇也少见地公开出席了这次会议,以他的身份,本当高居上首。但此刻上首位置却是并列摆了两张榻席,其中一席乃是为许贡而设。

太史慈站在堂下,对这一现象极为不满,待诸吏禀报完毕后,便立即站了出来,故意不看许贡,朝刘繇拱手一礼:“使君明鉴,兵贵神速。如今各项战备既能提前完成,以末将之见,当趁春汛未至、敌军懈怠之际,提前发兵。”

他是知兵之人,一眼便看出许贡联军的最大优势,乃是三军合击之势。只要赶在严毅之前发兵,立刻就能占据优势。

孙骁对他无视许贡的态度十分不满,大步出列,目光鄙夷地斜睨着他:“军令如山,岂同儿戏?汝妄议更张,莫非欲乱我军法纲纪?”

太史慈勃然大怒:“为将之道,贵在审时度势,当机立断。今我军三路合兵,正可一鼓作气,一战而定乾坤。若迁延观望,坐失良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孙骁口中发出几声冷笑:“三军合击,贵在协同!军令既下,岂容擅改?若因尔等妄议致一路有失,则全局倾覆,汝万死莫赎!区区一个军司马,居然也能列席此等重要军议,刘使君帐下莫非无人乎?”

此话一出,顿时引发刘繇麾下诸将强烈不满,双方唇枪舌战,吵作一团。

许贡的好心情刹那间烟消云散,猛地一甩衣袖:“尔等皆是郡中肱股,当众吵闹,成何体统?子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军定在三月下旬发兵,是综合考虑了诸多因素后定下的决议,此乃天时所系,断不可更易!”

“未知天时何在?”太史慈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许贡嘴里居然会蹦出天时二字,这是哪门子的天时?

许贡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已收到探报,严毅定于三月廿五大张筵席,纳娶新妇。届时其帐下诸将必齐聚贺喜,各城守备必然松懈。我军正好趁此良机,以雷霆之势击之!”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诚然蹊跷。严毅不过纳一偏室,却行三书六礼,排场堪比娶妻。府君难道就不觉得反常吗?”

太史慈大皱眉头,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许贡口中的天时?真特么滑天下之大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