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蠢货

盐政司的官吏数得上品级的，都先后递了拜帖来，但林如海都没有表示要见的意思。盐政司的官员们摸不清情况，便向扬州官场上有往来关系的人家打听，得知林家只见过黄知府一家，且是黄知府登门拜访，一时众人倒是有了一番想法，觉得林如海怕是瞧不上他们这些低品级的官员。

不过等过了几日，打听得知，不仅是他们，除了黄大人，其他人的拜帖林家接了后，林如海也不曾表示要见，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林如海也不管外头人如何想，这几日带着贾妍与林昭在扬州城中转了转，十分悠闲地享受起生活。之后夫妇二人带着林昭又去了大明寺，又是捐香油钱，又供长明灯，有人往大明寺里打听，便以为林如海这位探花郎十分信佛，有人甚至想投其所好，盐商们更是另一番盘算——要是新的盐政司大人不收银子，那金子打的佛相呢？羊脂玉雕的呢？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林如海此举，不过是故意为之——外头的传言林如海早安排了人打听，如今见目的达到，颇为高兴，他就是要让扬州官场和盐政司的官员都摸不清他的路数！至于那些盐商们的议论，他并不放心上。

夫妇二人带着林昭逛扬州城，可不单单是为了热闹，图个新鲜，而是了解扬州城市井里的情况——如今林如海还未正式上任，别说小老百姓，就是扬州官场上，很多官员都不识得他本人。如此一来，他们带着林昭逛街，又穿着寻常富户的绸缎衣裳，不拘是喝茶听戏，还是吃饭买花，打听些市井行情，十分便利。

小半月后，当诸位官员收到黄知府家派送的请帖，便有人想明白了，也猜到了，看来黄大人与林大人的同科之谊，非比寻常，只怕这是要设宴，替林如海引荐扬州官场上的人。

确实亦是如此。

到了这日去赴宴，黄大人作为扬州知府，官邸分给他的园子比林家住的园子更大，西进的院落，并不单单是多一进，一进院落的占地便要宽阔不少。

他们一至，黄大人夫妇便己迎到垂花门来，寒暄过后，林如海带着林昭，随黄大人往外院去，而黄夫人则领着贾妍朝内院来。

两人一边走路，黄夫人一边向贾妍介绍今天来的客人，上次黄大人夫妇来林家拜访，黄大人便给了林如海一份扬州官场上七品以上官员的名单，黄夫人则拟了一份这些官员家眷的名单给贾妍。

贾妍一听，黄大人夫妇这次算是广邀宾客，七品以上官员，在扬州城中当差的，皆受到了邀请。

黄夫人笑着说：“老爷和我商量，说你们初来乍到，先认个人，打个招呼，既是替林大人接风，亦是让大家认识你们。”

贾妍道谢：“让兄长和嫂夫人费心了。”

“说什么呢，我们老爷和你家老爷是同科，又一起在庶吉士馆学习，同在翰林院当差，这缘份，不比亲的兄弟差什么。互相照应，是应该的。”黄夫人提起这几年林家从京里递来的消息，可是帮了不少忙。黄家比不得林家，虽然祖上也曾出过做官的人，可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同科之谊，互相帮衬，黄大人便是再有本事，也很难这么顺利升官，来扬州这样富庶的地方当知府。

分给黄大人家住的院子，穿过一道梅花石门，进来便是内花园，不仅有小桥流水，还有亭台楼阁，三道小拱桥，西周栽了紫薇花，如今正是花开之季，两边对应一亭一阁，赴宴的女眷们拿着苏绣的团扇，或在拱桥上看花，或是亭阁中三五人坐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品茶。

不知亭中的人说了什么，几位女眷都笑了，笑声如银铃，恰巧紫薇树上的鸟儿也叫了，仿佛人与鸟儿的对话。

黄夫人方才便介绍过了，今儿帮着她招待客人的两位夫人，分别是三位同知的夫人，又介绍了她们的年纪，因此，当贾妍看到迎上来这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丝绸罩衣的夫人，便知道她是管钱粮的徐同知的夫人，徐夫人三十来岁，保养的很好，眼角都一点细纹。她样貌寻常，却极爱笑，一笑起来，眼眼眯成一条缝，给人的感觉很亲近。

徐夫人笑着说：“哎呀，这位就是林夫人吧，早先听黄姐姐说，林夫人是位大美人，今儿一见，当真是比这紫薇花儿还漂亮，这要往花下一站，人比花娇呀。”

黄夫人介绍：“这位是徐同知的太太——徐夫人，她为人最是热情，今天宴客，也多亏她帮忙招待客人。”

贾妍笑着打招呼，客套了几句，黄夫人便带她去跟亭中的几位夫人认识。

黄夫人分别介绍了几位夫人的身份，不想一位乔夫人便跳出来说：“说起来，我娘家与夫人娘家还是世交之好，林夫人出自京中荣国府，我娘家是金陵甄家，父亲如今管着江宁织造，以前宁荣二府还在金陵时，更是通家之好。后来二府迁去京中，两家也是一年三节，都互相走礼往来的。我年岁比妹妹长几岁，托个大，唤你一声妹妹，可行？”

如果甄贾两家没有龌龊，早些年，如此称呼，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甄氏既是甄应嘉的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两家这几年的矛盾，但她偏要如此说，大概是为了恶心贾妍。

这话一出，亭中几位夫人神色各异。

谁不知道甄家与贾家这几年闹得不愉快？甄氏此时故意攀亲，分明是想让贾妍难堪！

贾妍却非寻常人，这点子恶心人的手段，属实算不了什么，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甄姐姐喜欢就好。我是无所谓的。几位夫人都比我年长吧，都可以唤我一声贾妹妹，显得咱们也亲近。过些日子家里理顺了，我与老爷宴客，给诸位下帖子，诸位姐姐可要给个面子，来赴我的约呀。”

贾妍这一番话，既没驳甄氏的面子，又没让她占到便宜，反倒显得甄氏刻意攀附，落了下乘。

亭中几位夫人先是惊讶，随后都笑了，甄氏自持出自金陵甄家，平素对同品级的夫人都有些高高在上，更甭提品级比她低的，如今看贾妍这样给她一个软钉子，大家心里都觉得痛快，纷纷表示，自然是要去的。

黄夫人笑道：“走吧，贾妹妹，还有好些夫人，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她们出了亭子，往对面的阁楼去，甄氏的表情才恢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