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不讲武德

宇文泰靠在一棵被燎焦的老槐树下,树皮上还嵌着半支折断的箭矢。

他望着河面上漂浮的断戟残旗,忽然伸手扯下束发的皮绳,任凭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上神情。

“丞相,该换药了。”杨忠捧着一块浸透草汁的麻布,火光映照下,他甲胄缝隙里凝结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深可见骨的刀伤。

宇文泰没有动,几日前还想着打灵州一个措手不及,让贺六浑摧胸顿足一番呢,如今自己倒是摧胸顿足了!

好在没有让他想多久,一个斥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潼关,潼关已经丢了!于将军没能守住……”

亲兵们下意识握紧刀柄,却见他们的丞相突然低笑起来:

“好个贺六浑,连我故意留的破绽都算到了,你难不成真的会观星不成!?”

说完,他又长叹一声,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全军分三路撤回陇山。”

…………

另一边,斛律光勒马立于一处矮丘上,目光盯着远处烟尘滚滚的地平线。

那里,数支残军正仓皇西逃。

“将军,侯将军部已和我们汇合!”

斛律光没有回头,半晌,自言自语道:

“可惜晚了一步啊!”

“斛律明月!你这白袍怎么染成花袍了?”一声粗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斛律光转身,看见侯景策马而来。他此刻浑身浴血,马鞍旁别着三颗首级,随着马匹颠簸而晃荡。

斛律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几颗首级:“收获不小。”

“哈哈哈!”侯景大笑:

“比不上你,差点就砍了宇文黑獭的脑袋!”他拍马靠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明月是觉得可惜,是不是?”

斛律光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西方。远处,宇文泰的残军已变成地平线上几个模糊的黑点。

“确实可惜。”良久,他才轻声道:

“若是在这里捉了宇文黑獭,咱们算是首功一件了。”

侯景闻言,突然仰天大笑:

“斛律明月啊斛律明月!”他用力拍打斛律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微微皱眉:

“有高王在你还怕功劳少么?宇文黑獭算什么?咱们将来是要打进长安、建康的!”

斛律光看着侯景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羡慕。这个粗人从不为错失的机会懊恼,永远只盯着下一个目标。

“宇文黑獭身边的那个大个子,你知道叫什么么!”

侯景闻言愤愤道:

“是那个又高又壮的么,就是此人远远给了我一箭!现在还疼着呢,等我下次遇到他,你看我不劈了他!”

“此人武艺称得上卓绝,且气力惊人,我军中单论气力,怕是只有高敖曹可以匹敌了。”斛律光淡淡道: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下次我倒是想要领教领教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飞驰而来:

“孤独将军和李将军已经攻下潼关,于谨率三千残军正向西北方向逃窜,距此不足三十里!”

侯景正要自夸一下武艺,闻言眼睛一亮,转向斛律光直接道:

“咱们合兵一处,截杀于谨残部。怎么样,白袍将军,合作一回?”

斛律光点点头,当即调转马头:“传令,全军轻装疾行,务必在于谨残军抵达黑石谷前截住他们!”

暮色四合,两支精锐合兵一处,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

黑石谷两侧的山崖如刀削斧劈,狭窄的谷底仅容三马并行。斛律光站在东侧崖顶,手中握着一支箭,箭头在地面上轻轻划动,勾勒出谷底的地形。

“于谨残军已至谷口。”斥候低声禀报。

斛律光点点头,目光扫过埋伏在两侧崖顶的弓箭手。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箭已上弦。更远处,侯景率领的五百精骑隐藏在谷口外的树林中,只等信号一起,便会封死敌人的退路。

“传令下去,”斛律光的声音很轻:“待敌军过半再放箭,别惊动他们!”

谷底,于谨率领的残军正艰难前行。一眼望去许多人身上带伤,马蹄声和铠甲碰撞声在狭窄的谷中回荡。

于谨走在队伍中间,脸色阴沉。身上的铠甲已失去光泽,甲叶间卡着几支折断的箭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此刻右手死死攥着缰绳,左手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荡荡的刀鞘,他那柄常用的环首刀,已在突围时折断了。

潼关一战实在是太憋屈了!于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又浮现出那窝囊的场景:先是还未做好准备就被那个叫李文彬的偷袭了一下狠的:那厮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带着轻骑兵从侧翼悬崖的小路摸上来。

太不讲武德了!

还有那个独孤如愿也是十分可恨,于谨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厮不知从哪调来数十架床弩,日夜不停地轰击关城。最要命的是他们专挑粮仓和水源打,逼得守军不得不杀马饮血。

整整二十三天啊!于谨想起来就来气。他亲眼看着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一个个饿得眼冒绿光,最后连铠甲都穿不动了。

“将军……”身旁的亲兵沙哑着嗓子开口,却被他一个眼神瞪得噤声。

于谨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无用的安慰,他目光阴鸷扫过队伍,这些残兵败将里,十个有九个挂着彩。

峡谷深处突然传来几声不知名猛禽的啼叫,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加快速度!”于谨突然暴喝,这一仗输得实在太窝囊,明明守着天下闻名的雄关,却被人当猴耍。

现在他只盼着能早点回关中,这鬼地方太瘆人了!

队伍末尾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于谨回头,看见几个伤兵瘫坐在地里,任凭同伴怎么拉扯都不肯再走。

“废物!”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潼关丢了,精锐折了,现在连最后这点残兵都要……

就是因为这群废物,他才沦落到这一步!

山风更急了,于谨下意识摸了摸胸前暗袋,那里藏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是突围前最后一个亲兵塞给他的。

峡谷前方终于透出一线朦胧天光,他机械地踢了踢马腹,破碎的铠甲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这支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军,如今就像他们主帅腰间的空刀鞘一样,只剩个唬人的壳子了。

“加快速度!”于谨厉声喝道,“出了谷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一支响箭突然划破夜空,尖锐的啸声在山谷中回荡。于谨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两侧崖顶已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黑石谷照得如同白昼。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箭雨如蝗虫般倾泻而下。谷底的士兵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于谨的战马被一箭射中眼睛,嘶鸣着人立而起,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有埋伏!冲!快冲出去!”于谨挣扎着爬起,头盔不知掉在哪里,披头散发。

但前路已被封死,谷口处,侯景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泛着寒光,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于谨小儿!你侯爷爷在此!”

于谨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吼道:“结阵!死战!”

残余的士兵勉强组成圆阵,但士气早已低落到极点,又不知道伏兵有多少,军势先已折了三分。

侯景的骑兵如热刀切黄油般冲入阵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与此同时,斛律光已率亲兵从崖顶小路杀下,白袍在混乱的战场中格外醒目,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地。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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