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高郎(感谢【童年的夏天】的援助!)
“你便是怀朔高郎!?”
话说出口才觉察到有些不妥:她一个待嫁娘子,在陌生男子面前这般称谓,确有几分逾礼之嫌。想到此处,尔朱英娥开口解释道:
“阿爷时常在我们面前说到贺六……高领军,今日一见,领军风度非凡,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娘子谬赞!”高欢心中轻叹一声,突然道:
“尔朱氏在秀容川百年经营,早已不须看他人眼色,还为何要行此联姻之事?娘子……”
尔朱英娥正待开口,远处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
“何处小贼敢伤我爱女!?”
尔朱英娥闻言悠悠一叹,面向来人敛衽下拜,温声道:
“父王不必忧心,贼子并未得逞,英娥无恙。”
大步走来的尔朱荣这才长舒一口气:
“听闻你遇袭,我便与菩提赶了过来,乖女无恙便好!”
“阿姊!”随尔朱荣一同赶来的尔朱菩提也激动开口:
“是哪里来的贼人要害阿姊,我这便带人去杀了他们!”
尔朱英娥顿觉心头一阵暖意,柔声道:
“看起来像是柔然人,甚是凶恶,幸好高领军在此处,要不然……”
尔朱荣这才注意到肃立在尔朱英娥身后的高欢:
“贺六浑怎会在此?”
“禀王上,”高欢心中一动,朗声道:
“昨日我得六镇急报,柔然阿那瓌近来多有异动,屡犯边镇。我今日本欲折返怀朔主持防务,却正巧在途中遇到尔朱娘子车驾,这才有幸救得娘子。”
听到高欢的话,尔朱荣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女儿鬓边的碎发,最终钉在面前高欢染血的肩甲上——那里还嵌着半枚箭镞,观其形制,也确实是柔然制式。
“好!好个贺六浑!”
尔朱荣突然大笑,大手重重拍在高欢肩头。
尔朱英娥隐约嗅到一股血腥气,不是从刚厮杀过一场的高欢身上传来,而是从阿爷身上……
“父王,”尔朱菩提突然指着满地狼藉:
“一个活口都没有!”
秋风卷起烧焦的披风残片,尔朱荣面上带笑,却不无责问道:
“贺六浑,六镇距此数百里,你这‘恰巧’未免太过巧了些?”
高欢垂首解开染血护腕,捧出半片焦黑的羊皮:
“这是我的暗探三日前截获的情报,为防回援不及,只得轻骑简从。”
尔朱荣瞳孔骤缩,他忽然按住高欢尚未愈合的箭伤,朗笑一声:
“贺六浑精于战事,甘冒锋矢,怪不得郦御史肯留在六镇为你经营,确实让我惜才之心大起,不知如何应对啊!”
尔朱英娥望见尔朱荣指尖一闪——那是秀容川用来专门检验毒伤的试玉针。慌忙之下,她扯住尔朱荣的貂裘:
“父王!高领军方才为护我周全,硬生生用背甲接了弩箭!”
“哦?”
尔朱荣转过身来,试玉针已没入袖中。
他注视着高欢背后铠甲上蛛网状的裂痕,突然看到伤口上包扎的丝帕,轻笑一声,解下腰间短刀:
“此刀随本王七年,饮过三十六部酋长之血。今日便赠予你贺六浑,洛阳加你为都督六镇诸军事,我晋阳更非不惜才之地,你持此刀,便为我尔朱荣亲信都督!”
高欢后退两步,郑重行一军礼,余光瞥见尔朱英娥绞紧的双手——袖口露出半截丝帕,正是方才仓促间替他包扎时撕开的那块。
“末将谢王上赐刀。”
高欢心内一动道:
“听闻柔然左贤王部今冬缺粮,若王上应允,末将愿率轻骑焚其草场,绝其南下之心!为王上平定葛荣扫平后患。”
尔朱荣抚掌大笑,转身时貂裘扫落满地星火。
他当然知道高欢在表忠心,就像知道自家乖女尔朱英娥藏在背后的手正攥着的带血帕子:
“待昭仪入宫礼成,你便带着菩提同赴六镇——年轻人,是得好生磨练才好。”尔朱英娥猛地抬头,发间步摇勾住一缕青丝。
…………
七日后。
“高领军可知何为‘金错刀’?”
尔朱英娥的声音混着细雨,从宫殿阶顶飘下来。
高欢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见尔朱英娥绯色裙裾在九重檐角翻飞,像极了那日马车外挡了暗器的披风。
三日前皇帝允婚,诏书送达时,高欢正在摩挲不知不觉间已经陪他许久的大夏龙雀。
内史轻飘飘的一句“封为昭仪”,听得他心中一阵发颤——胡太后比前世还要胆大妄为……
“末将只知金错刀乃我汉人旧制。”
高欢勒马驻足,雨水顺着铁甲流入眼中:
“刀身错金为铭,以铭……以铭……”
“以铭不渝矢志!”
尔朱英娥扶着斑驳的栏杆,指尖抚过腰间犀坠。
这是昨夜那人翻越三重宫墙送来的,那人说是用能解百毒的犀角制成,宫城步步危机,要时刻小心……
她忽然想起一年之前,阿爷本想让她嫁给一个叫贺六浑的人,听说那人颇有武略,相貌非凡,那人……
可现在,她发觉自己泪水正不受控地漫过唇角,混着雨水滴在朱雀纹的嫁衣上。
“高……高领军可愿为我执一次金错刀?”
话音未落,宫道尽头传来礼乐声。高欢望着逶迤而来的婚仪队伍,最前方那顶缀满南海珍珠的翟轿,正缓缓碾过他们那夜滚落的沟渠。
转过头,他看见尔朱英娥藏在袖中的手——那纤白指尖正死死握着腰间犀坠。
高欢轻叹一声,不知是出于对前世“彭城太妃”的遗留记忆,还是这几日里他出于时局的考量,最终还是脱口而出:
“望娘子善自珍重!山水尚在,来日自会重逢!”
言罢,他突然策马横在宫道中央,在所有人惊呼声中拔刀出鞘。
刀光如练,竟将路旁一块巨石一分为二!
在侍卫惊呼声中,尔朱英娥望见高欢立在来迎接自己入宫的翟轿前,刀尖正指着自己心口——这许是北镇将士离别时的礼仪。
不顾礼官尖利呵斥,尔朱英娥不自觉间咬破舌尖。血腥味漫开,高欢终于读懂她的唇语:“山水相逢!”
合卺礼的时辰定在酉时三刻。
尔朱英娥对着宫廷御用的缠枝铜镜,任宫娥将繁复至极的十二树花钗压上云鬓。
镜中倒映着身后的龙凤喜烛,却照不见她眼中思绪。
“娘娘,该更衣了。“
掌事女官捧着蹙金绣凤的嫁衣上前,尔朱英娥突然按住女官双手,面容变得凌厉无比……
合卺礼终究没能完成。
元诩颤抖着掀开珠帘时,尔朱英娥正对铜镜描摹妆容。花钿贴上额心的瞬间,她想起高欢离宫前最后的眼神——那人明明这般年轻,又怎会有那种仿佛洞明一切的眼神呢。
“陛下可知这花钿的来历?”
尔朱英娥按住元诩欲抽回的手:
“这是胡太后方才刻意遣人送来,说是要我好生使用。”
元诩指尖一颤,玉杯中的葡萄酿洒在玄色龙袍上。
“朕会护着你。”少年天子的承诺轻得像叹息。
尔朱英娥轻笑出声,腕间玉镯磕在妆台上发出脆响。她透过铜镜望向窗外,秋雨正冲刷着宫墙上的血迹。此刻那人……高郎应当已经出了洛阳,怕是该到邙山了吧,她胸前的犀坠更为炽烈了……
子时的更鼓响起,元诩终于醉倒在龙凤榻上。
尔朱英娥默然拆开束发的金簪,缓步走向角楼。狂风卷起她未系的外袍,闪电照亮刹那,尔朱英娥突然将金簪掷向夜空——就当这是尔朱昭仪独有的送别礼吧,愿君如金铁百炼不折……
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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