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虎狼争食
“这汉儿倒是会说话，只是……”
他突然纵马逼近，话锋一转道：
“我父王命你怀朔提前出兵，你们为何迟至今日才到？”
对方语气不虞，高欢座下要袅不耐地踏着碎冰。
尔朱兆见状，当即拦在两人之间：
“菩提！休要这般无礼，若非贺六浑及时赶到，那葛容岂会这般轻易退去！”
“哦？这么说来堂兄还是被葛容威逼至此，折了我秀容川不少威风呐！”
“你！”
“万仁兄莫急。”
高欢轻夹马腹，战马灵巧地绕过尔朱兆：
“小将军有所不知，怀朔军一月之前便已开拔，若是顺利应当早就到了。”
他忽然唤来一名亲卫，后者手臂上一道狰狞的箭疮显眼无比：
“奈何路途遥远，大雪封路，又在途中遭遇不明伏兵——”
尔朱菩提瞳孔骤缩，那道手臂上的伤痕还渗着血珠，分明是精制狼牙箭所留，再加上后者手中此刻正拿了一支狼牙箭，其意不言而喻。
“这位壮士是从何处中的箭！？”
“正要请教小将军。”
高欢看亲卫慢条斯理系好衣带：
“葛荣流民军惯用的箭镞都是粗制滥造，这精铁箭头的制式……”
他故意顿了顿：
“我孤陋寡闻，可这般精制箭矢我六镇也是没有的，倒是秀容川匠坊的箭矢我记得是这般制式吧。”
尔朱兆猛地转头看向堂弟，尔朱菩提握缰的手青筋暴起：
“胡扯！我军械库的箭支都有火漆编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作假！”
“巧了。”
独孤如愿策马上前，从亲卫手中接过那支箭矢：
“小将军请看，此箭杆上刻着“秀容作”，却不知是未曾想过要留活口还是如何？”
冰原突然死寂，唯有北风卷着丝丝血腥气掠过马鞍。
尔朱兆突然想起，上个月尔朱菩提确实以“清点武库”为由，从晋阳运走三十车箭矢。
“菩提，”
尔朱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解释。”
“定是葛荣乱军伪造……”
高欢拂过染血的箭羽，轻笑一声：
“小将军再看这箭羽，这是秀容川一种雪鵰的尾羽，除了秀容川猎场，却是不知天下还有何处能得？”
尔朱菩提突然暴喝：
“尔等汉奴也配查我军械！”
腰间弯刀刚出鞘半寸，高欢身后的轻骑齐刷刷举起长弓——弓箭与秀容川的相比确实一眼便能看出差距。
“小将军慎言。”高欢慢条斯理抚摸着马鬃：
“我现下是陛下亲命的镇北将军，皇帝赐我的虎符尚在怀中，我念小将军年幼，也不与小将军一般见识。可是我还是有一事苦思冥想却实在是想不明白。”
高欢转过身看向尔朱兆：
“小将军明知我六镇出兵是要配合秀容川行动，明知此次秀容川领兵之人是万仁，却还是纵容手下‘遗弃’箭矢，致使我六镇兵马遇袭，不能及时来援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贺六浑你不必再说了！”
尔朱兆战马人立而起，看也不看尔朱菩提一眼：“传我军令，即刻拔营入防桑干！”
他刀鞘重重拍在尔朱菩提马臀上：
“你既带来王上援军，便劳烦去肃清桑干水残敌！”
望着尔朱菩提愤然离去的背影，高欢轻叹一声：
“一家一姓之倾轧，乃至于此！万仁切不可因一时之愤恶了此人，此人日后毕竟要继承太原王的基业……”
尔朱兆闻言猛然勒马，愈发愤愤不平：
“我须也姓尔朱！这些年来我替王上南北征战，身披多少重创！这小儿不知感恩便也罢了，今日竟还想诡计害我，欺人太甚！”
“万仁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今日之事，或许并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尔朱兆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高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欢轻笑一声，目光投向远处尔朱菩提离去的方向，低声道：
“秀容川的基业迟早要交到下一代手中，尔朱菩提虽年少气盛，但他毕竟是太原王的嫡子，未来的继承人。今日他如此行事，未必是出于私心，或许……是太原王有意试探。”
“试探？”尔朱兆冷哼一声，“试探什么？试探我是否忠心？还是试探我是否有野心？”
高欢摇了摇头：
“太原王雄才大略，岂会不知万仁兄的忠心？他试探的，或许是尔朱菩提的能耐，也或许是万仁的胸襟。若万仁今日与尔朱菩提翻脸，太原王会如何想？
他会不会认为万仁心胸狭窄，难当大任。反之，若万仁能忍一时之气，太原王必会另眼相看。”
尔朱兆沉默片刻：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高欢轻叹一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之辱，未必不是明日之福。况且，尔朱菩提年少轻狂，未必能成大器。万仁兄只需静待时机，自有出头之日。”
尔朱兆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只是这小儿今日如此嚣张，我若不给他点教训，心中实在难平。”
万仁兄何必亲自动手？桑干河畔尚有葛荣余部，尔朱菩提此去，未必能一帆风顺。若他吃了亏，太原王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担大任之人。”
尔朱兆闻言，眼中顿时亮起一抹精光：
“贺六浑果是深谋远虑！”
高欢摆了摆手，语气淡然：
“万仁过奖，我只是为大局着想，不愿看到秀容川内部分裂，让外人有机可乘。”
…………
五日后，晋阳军府。
尔朱荣捏着密信的手背青筋暴起，信上血字刺目惊心：
“葛荣愿献河北三州，奉尔朱氏为主，求诛胡氏妖后。”
落款处盖着尔朱兆的私印。
“王上！”
尔朱世隆撞开亲卫冲进来：
“刚收到洛阳传书，太后昨夜派羽林卫围了元侍中府邸！”
桌案被弯刀劈成两半：
“好……好……好个果决干练的太后娘娘！传令秀容川……”
“王上三思！”
尔朱世隆死死抱住他右腿：
“这定是有人做局！故意激化我们和洛阳的矛盾，秀容川前日还传出‘虎狼争食’的密语，此刻一动不如一静啊！”
“那就让狼先吃饱吧。”尔朱荣声音突然平静起来;
“去把菩提叫回来，他不是总嫌我偏心万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