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大策深谋自庙堂
寒风呼啸,卷起披风的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虎符。独孤如愿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如愿,”高欢忽然开口:
“你觉得尔朱荣此人如何?”
独孤如愿一愣:
“尔朱荣练兵有方,自广阿至邺城七战七捷,麾下具装甲骑如臂使指。若论治军之道……”
他望着远处雪原上渐隐的车辙,轻声道:
“恐怕当世少有能出其右者”
高欢嘴角忽地漾开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箭垛,将半句未竟的冷笑吹散在九霄云外。
…………
晋阳大帐内铜炉烧得通红,尔朱荣斜倚虎皮榻,手中截获的檄文草稿被炭火映得发黄。
纸页上歪歪扭扭的“讨尔朱氏十罪”刺得他眼角抽搐,尤其“夜宿龙床”四字被朱砂圈得猩红刺目。
“渤海高氏这是何意!莫非是那高敖曹所为?”
他忽然气极反笑嗤笑出声,将羊皮纸甩在尔朱兆脸上,“渤海高氏骂人都舍不得请个刀笔吏吗?这般胡诌,哪个会信呐?!”
尔朱兆慌忙接住纸卷,油渍在“僭越天子仪仗”处晕开一团污痕:
“叔父何必动怒?这等粗劣檄文,正好让天下人看清高氏不过跳梁小丑!”
他话音未落,帐外忽起喧哗,亲卫押着个浑身血污的信使撞进来。
“禀王上!”
信使牙齿打颤,“高乾派往陇西的密使在潼关被截,这是搜出的书信!”
尔朱荣指尖刚触到火漆,尔朱世隆已闪至身侧:
“且慢!”他抽刀挑开信笺,雪亮刀锋映出尔朱荣骤缩的瞳孔——绢帛上赫然写着:
“怀朔高欢实不足与谋,无胆竖子,难托大事!”
“陇西也有二心之人呐!若是人人都像贺六浑这般识时务,我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如此操劳了!”
言罢,尔朱荣将茶盏重重拍在案上:
“明面上让高敖曹唱白脸,暗地里去勾连六镇贺六浑和陇西之辈……”
他突然转向尔朱兆:
“那日你去试探联姻,可曾见过贺六浑的发妻?”
尔朱兆略一沉吟:
“确、确有孕妇出入后宅,且贺六浑与娄家娘子恩爱非常,这在六镇人人皆知,想来贺六浑所言并非是托辞。”
“既如此便罢了,六镇路远,我一时之间也难以顾及。贺六浑既是个这般重情之人,想来倒是可信。让他为我镇守边镇,应当也无大碍。”
尔朱兆当即道:
“叔父所言不差!我观那贺六浑为人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帐外风雪呼啸,站在一旁的尔朱菩提忽然阴恻恻开口:
“万仁,你自幼心思单纯,总喜偏信于人,此番可别是被那贺六浑蒙骗了啊!”
他故意顿了顿,“六镇是险要之地,如果那个贺六浑当真别有心思,于我等可大大不利!”
尔朱荣猛然转身,案上烛火被他带起的腥风扑得乱晃:
“菩提勿要多言,我尔朱氏当精诚团结。你阿兄已多次前去试探贺六浑,你在此处说这等话却是不妥!”
…………
洛阳,千秋殿
天气尚寒,但洛阳千秋殿瓷瓶里的花却早早便盛开了,此殿地龙自进入冬日起,就没有一天熄灭过,端的是四季如春。
胡太后倚着屏风,精心养护的指甲划过奏折上“请增晋阳军饷”的字样,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好个尔朱荣,平叛平到河北流民都反了,眼见得这叛越平越大,他当朕在深宫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吗!”“陛下圣明!这尔朱荣狼子野心,还需早做防备!”
郑俨(胡太后新任宠臣,不是我说的哈,史书上记载他强壮英俊,昼夜居于宫中)从阴影中躬身出列,袖中暗香混着禁中龙涎香味:
“兵部存档记载,尔朱荣上月私调三千套铠甲至邺城,说是充实武库……”
他尾音拖得意味深长,目光扫向角落的徐纥。(史书上记载此人相貌英俊,精力过人,懂得都懂)
徐纥会意接道:
“臣听闻怀朔镇的贺六浑近日拒了尔朱氏的联姻,或可为陛下所用。”
“爱卿啊,”
胡太后忽然轻笑:
“你可知先帝为何赐死杨钧?”
她语气骤寒:
“就因为他擅交外朝大将!你等皆只为朕所用,无论是尔朱荣还是贺六浑,都与尔等无干!明白了吗?”
说完,胡太后看也不看徐纥发白的面皮,转向郑俨道:
“传朕旨意,加封贺六浑为镇北将军,再传我一道口谕,六镇之地,望卿善自守之!”
郑俨瞳孔微缩:
“陛下这是要……”
“尔朱荣不是愈发跋扈了么,那朕就把手中的刀,再磨的锋利一些!”
胡太后却又转向一旁的徐纥,语气转和:
“再拟道密旨给元天穆,就说朕梦见白虎食日,需宗室大臣亲至洛阳解厄——尔朱荣若肯放元天穆来洛阳,便且罢了;若不肯……”
她将手中攥着的花掷入炭盆,火舌瞬间吞没花瓣。
…………
另一边,归德城
高欢抖落大氅上的冰碴,将密信凑近火把:
“尔朱荣要我协助剿灭河内的流民?”
信纸在焰尖蜷曲成灰,
“这是哪个出的主意,逼我自断根基吗?”
独孤如愿急道:
“河内流民中多有六镇旧部,若真动手,怕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谁说我要动手?”
高欢轻笑一声:
“我们当然可以前去协助,但怎么协助可是有说法的!明日如愿你亲领五百新卒开拔河内”
独孤如愿忍不住问道:
“去了之后该如何应对?”
高欢鹰目微眯,轻声道:
“多带一些旌旗,少备箭矢。万景那厮最善虚张声势,叫他与你同去。流民若见旌旗蔽日,自当知难而退。”
他拨了拨燃烧有些不足的火把:
“再让文彬带二百轻骑换上尔朱氏玄甲,寻机把武安粮仓给抢了!”
“领军这是要嫁祸?”
“这么乱的时节可不好寻,浪费了实在可惜。”
高欢蘸着酒水在案上画圈:
“现下各处都有乱军,若是尔朱荣发现粮仓被‘自家人’所掠,定会疑心麾下外姓部将勾结流民。至于我们……”
他看向远处呼啸的风雪:
“去河内唱三天空城计,足够流民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