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欲向深林斩敌还
这座夯土城墙尚带着新筑的潮湿气息,为了迎接前来投奔的河北汉人豪族,高欢今日专程在城门上挂了“高”字大旗。
暮色中玄旗猎猎,惊起寒鸦如墨点四散,像是百年前汉家纛旗在狼烟中重生了魂魄。
要袅不住地刨动前蹄,高欢抬手抚过它汗津津的颈项。指尖触到旗杆投下的阴影,凉意顺着铠甲缝隙钻进心口——这面旗太新了,新得能嗅到桐油与狼毫的腥气,就像他此刻在塞北荒原上强撑起的脊梁。
远处官道上烟尘滚滚,世家车驾已隐约可见,牛车上的青铜铃铛声随风传来,夹杂着孩童的啼哭。
“领军,河间邢氏、定州李氏、范阳卢氏三家车仗距城三十里。”
斥候飞马来报,甲胄上还沾着沙砾:“但……”
“可是有人还缒在后面。”
高欢用马鞭轻轻敲打掌心,目光仍盯着东南方那片树林。那里有乌鸦惊起,盘旋不去。
斥候咽了口唾沫:
“有三百余不知名游骑,正在林间逡巡,并未打旗号,也不知是何方人马?”
侯景闻言出列上前:
“我去探探虚实!哪里来的小儿也敢在我们这里探头探脑!”
“不急。”
高欢抬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侯景,忽然想起几日前临行时,娄昭君为他系紧披风。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颈间:
“新城风沙大,郎君且记住,刀剑无眼,妾与孩儿要的是夫君平安。”
此时一阵狂风卷过土丘,扬起高欢猩红披风。他转头对传令兵道:
“让城头鸣鼓三通,给那群人听听响动。”
又对侯景轻笑:
“将你麾下那五十重甲亲卫调来,今日要叫这些宵小之徒记住——此处不是他们能随意窥视的!”
侯景闻言,眼角微微抽搐,面上却绽开一抹狞笑:
“末将得令!”话音未落,已转身自去安排去了。
不及片刻,新城南门轰然洞开,五十具玄甲寒光如月下冰河倾泻而出。
侯景一袭锁子甲,胯下骏马浑身枣红,精神抖擞,是侯景让高欢特意为他挑选,虽然不是要袅那般千里马,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骏。
残阳将坠未坠之际,但见铁骑卷起的血色烟尘中,五十柄形状怪异长刀齐齐出鞘,金铁交鸣声惊起寒鸦无数。
黄土官道突然震颤如怒涛,玄甲亲卫列成雁翎阵势,马蹄铁将残阳余晖踏作万千金屑。
“那是什么刀?!我大魏有这等制式的军刀吗?”
邢氏族长邢杲在牛车上惊呼,手中玉如意险些落地。
他看见那五十余名重甲骑兵手中长刀的刀身极为宽阔,整体长直刃,刀背厚实,刃口微微上翘,刀柄修长。和任何一种制式刀都不大一样,但看起来宽阔厚重,显然是精心设计制作。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几十名亲卫俯身压腕的动作整齐得恍如一人,刀身挥动间犹如寒光闪过。
邢杲的牛车猛然颠簸,车辕上仆役的惊呼淹没在铁蹄轰响里。
他透过指缝窥见最前排的重甲骑士已切入敌阵——那些怪刃竟能连人带马一同劈落,鬃毛与断肢飞溅的刹那,刀锋又诡异地回旋上挑,将落马的敌军骑手从锁骨到肋下斜剖成两段。血雾被西风卷成赤绸,黏在玄甲表面凝成细碎冰晶。
“撤轡!快撤轡!”
嘶吼淹没在金属撕裂肉体的闷响中。敌军将领的手指节发白,眼见族中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像麦秆般折断。
一柄怪刀劈开木制盾牌的瞬间,持盾者整条右臂还保持着格挡姿态,断口处的骨茬在夕照下泛着瓷白的光。溃兵潮水般倒卷回来,几匹无主战马拖着肠肚从敌军将领身旁掠过。
最后一抹余晖恰好映在刀阵中央,战场之外的邢杲终于看清那些怪刀并非笔直——刃身带着微微弧度,血槽里凝结的暗红冰碴正随劈砍簌簌震落。
敌军将领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他不该这般托大,只带了几十名亲卫就擅自脱离队伍的!
但侯景并没有容他在战场上作自我反思,身旁最后一名亲卫被连人带马削去半边头颅,这位本想趁着新城刚建,习惯性想打打秋风的柔然小部落首领,只听到那些奇怪凶器同时归鞘的铮鸣,比战场哀嚎更令人胆寒。
林间残存铁骑眼见率先出去的同伴只一个照面便头颅滚落,登时如惊弓之鸟般狼奔豕突,转眼间已不见踪影。
侯景胯下战马长嘶一声,铁蹄生风直贯阵前。猿臂轻舒间抓住还未回神的小首领,竟似老鹰捉兔般将人提离鞍鞯。
那位首领这时才知道挣扎,反手短刀方要出鞘,却被侯景用刀鞘一拍,兵刃当啷坠地。
“又是柔然的小儿,这些柔然人怎么跟草原上的草一样,一伐一伐的,也不知怎么恁地能生!”
还未走近,侯景的大嗓门便传到了高欢等人的耳朵里。
高欢勒马驻立枯杨下,闻言摇头苦笑。他左手闲闲抚着马鬃,修长指节轻叩刀柄。
那柔然小头领喉间迸出沙哑的嘶吼,生硬的汉话混着飞溅唾沫:
“草原儿郎比试都要互报家门!你们一言不发就冲上来算得什么好汉!”
铁链随着挣扎铮铮作响,臂膀青筋暴起竟将镣铐勒出血痕。
高欢负手转身时玄色大氅猎猎翻飞,睨向身侧白袍文士仰天朗笑:
“令绰且看,这柔然的莽汉倒有几分宋襄公‘不鼓不成列’的迂腐气!”
苏绰轻摇鹤翎羽扇,唇角噙着三分笑意:
“兵以诈立,柔然北地蛮人,怎知我汉家兵术造化。”
“却是如此,不过要折服此辈,还是要以威势……”
话音未落,高欢突然振袖劈空,周围牛皮战鼓应声雷动。
“给他弯刀!”
随着高欢断喝,亲卫抛来柄镶着狼头的柔然制式弯刃。
那名小头领愕然道:
“这是何意?”
“你不是想要堂堂正正吗?给他松绑!”
束缚解开后,小头领眼中惊喜一闪而逝,手中刀光如银月横扫,冲向提前跃入场中的一名亲卫。
那名亲卫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手中长刀划出的寒芒竟似织成天罗地网。
场黄沙里两道身影倏合乍分,金铁交鸣声震得兵器架上的长枪嗡嗡颤动。
柔然人的弯刀舞得泼水不进,亲卫却忽然刀交左手,反手一刀直击对方右臂。待得柔然壮汉踉跄后退,围观的兵士齐声喝出个“好”字。
“看见么?”
高欢抚着手中大夏龙雀,对面色涨红的俘虏笑道:
“我中原武学讲究个‘四两拨千斤’,可不是你们草原上拼死力的蛮斗。”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恰好覆住校场中央那柄入地三分的长刀。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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