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卧听北宫清漏长
永宁寺九层浮屠的铜铃在夜雨中发出闷响,侍中刘腾的鹿皮靴碾过满地《十地经论》残卷。
胡太后亲笔抄写的经文墨迹还没有干,此刻正被雨水冲成蜿蜒黑蛇。
“元领军可看仔细了?”
他踢开挡路的御赐香炉,火光映出对面元乂(yi,这个字在我输入法后面好多页,好难打)腰间新佩的千牛刀——那是三日前小皇帝元诩亲手所赐,刀刃上“肃清奸佞”四字在雷光中忽隐忽现。
“三百羽林已换上并州子弟,明日禁中尽控于我二人之手!”
元乂解下披风盖住佛案下的密匣,匣中躺着半块虎符:
“明日卯时三刻,常景会带御史台属官叩阙,控诉清河王元怿秽乱宫闱。”
他说到“秽乱”二字时,目光恨恨,显然个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形。
刘腾恍若未见,紧紧盯着元乂面前案上《洛阳伽蓝记》,书中夹着胡太后赐给元怿的鲛绡情诗。
窗外惊雷骤起,刘腾突然阴恻恻笑了起来,抓起佛前金刚杵砸向经幢。
七宝镶嵌的佛经匣应声而裂,露出夹层里染血的奏章——那是三年前元怿弹劾他强占民田的旧疏。
“待事成之后……”这位大魏巨宦阴鸷的笑声混着雨声:
“元怿还有郦道元那老翁,就留在这永宁寺,好生供奉我佛吧!”
翌日,徽音殿
胡太后晨起梳妆时,发现凤纹铜镜被人换成了素面青铜鉴。
心中隐约觉得不对,胡太后正要唤人,却见常侍宫女捧着鎏金食盒跪地发抖:
“今日……今日的胭脂和御膳……”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小皇帝元诩的哭喊:
“母后!他们要儿臣的玉玺!”
这位虽然已经抚养过子女但仍然风姿绰约的太后猛然掀翻妆奁,目眦欲裂的看向门外闯进来的羽林禁军。
当前的那位禁军统领手中诏书墨迹新鲜,赫然列着“牝鸡司晨”、“秽乱宫闱”等十二大罪。
“陛下说太后凤体欠安。”
面色冷然的元乂挥手令羽林军封锁殿门:
“请太后移驾北宫宣光殿静养。”
他特意加重“静养”二字,目光晦涩不明的扫过梁间垂落的七宝璎珞——三日前这里还挂着元怿进献的西域香料。
“尔等竟敢!叫刘腾来!”
太后扯断腕间佛珠,一百零八颗沉香木子噼啪滚落。
当最后一声脆响消失在汉白玉地砖缝隙时,刘腾尖细的嗓音穿透雨幕:
“禀太后,清河王府昨夜走水,火中寻得金锁骨菩萨一尊——倒是应了《大云经》中女主祸国的谶语。”
听闻此言,垂帘听政长达十三年,大魏这十来年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胡太后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大殿里她以往最为信任的两个人。
她不过是近来与清河王元怿走的近了一些而已,何至于此啊…………
洛阳剧变的消息传到秀容川时,尔朱荣正在校场观看柔然质子互相搏斗,在他们还没去贺六浑那里学习“忠孝节义”之前,尔朱荣觉得这群狼崽子有必要先在他这里学一下大魏的武力。
信使呈上的密报沾着黄河水腥气,他随手将绢帛扔进火盆,看火舌吞噬“太后移驾北宫,静养病体”的字样。
“传令万仁!”
他突然将酒樽砸向场中,惊得场内柔然质子各个惊慌无措:
“带两千轻骑换上流民装束,三日内务必抵达河内郡。”
一旁的尔朱菩提注意到尔朱荣在沙盘上插的小旗——恰是怀朔书院所在方位。“阿爷要联络贺六浑?”
尔朱菩提话音未落,尔朱荣已掰断象征洛阳的黑檀木雕:
“那郦御史虽说讨厌,还想遣羽林卫限制我秀容川,可归根到底是个识人的,也算是对我有恩,区区阉奴怎敢这般清算忠臣。
今日刘腾这阉奴如此有恃无恐,少不得元乂、元彧这两个饭桶在后面撺掇!既然这群宵小之辈敢动棋盘,就别怪本帅掀桌子了!”
…………
三百里外,高欢在书院地窖接见了个浑身溃烂的“流民”。
来人卸下伪装露出真容,竟是清河王府逃出的幕僚崔士谦。
“清河王被权阉刘腾囚禁在门下省,让我给怀朔段领军带句话。”
他咳着血沫断断续续道:
“太后已被幽禁,中枢尽数被刘腾、元乂等人所控,清河王让我知会六镇段领军,好生经营,务必要维持北地安稳……”
“宣光政变”也提前了?高欢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心中狂喜!
宣光殿
被软禁了好多天的胡太后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这是今日刘腾特意送来的,是她惯用的熏香。
“告诉元乂!”
太后突然将香炉砸向看守:
“当年尔朱荣曾多次弹劾他和元彧卖官鬻爵、贪敛无度,是朕(北魏胡太后在临朝听政期间,自称“朕”。她在儿子孝明帝年幼时,掌握朝政大权,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像皇帝一样自称“朕”,并且让群臣称呼她为“陛下”)压下了弹劾他的奏章!”
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华严经》,目光森森看向面前低眉顺眼的刘腾:
“朕自问这些年来不曾负了尔等,尔等行这般负心之事,心中难道就没有愧疚吗?”
自胡太后临朝听政之后,刘腾在其支持下权势渐渐膨胀,以宦官之身被封为长乐县公,一身荣辱确实系于胡太后之手。
闻听此言,这位面相颇佳的巨宦悠悠叹了口气,也不抬头,低声道:
“太后身子不适,便在北宫好生休养吧!”
胡太后浑身颤抖,口中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同一时刻,小皇帝元诩正在太极殿对着空荡荡的龙椅发抖。
案上堆着刘腾拟定的《考格新制》,其中关于买官卖官的朱批晕染如血。
“陛下年幼,想来还不懂此中优劣,看过就可以了,若是没有异议,我等便照此施行了!”
元乂自顾自的将小皇帝佩剑收入檀木匣,看起来并没有“征求”小皇帝意见的意思。
元诩本来就是稀里糊涂的被元乂裹挟,此刻又被这般无视,心中无比想念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的母后。可现在,这些人连母后的面都不让他见!
但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的黄河渡口,高欢正站在船头擦拭大夏龙雀,刀身映出对岸尔朱荣派来的使者——那人怀中的《徙民诏》副本,即将成为引发河北暴动的火种。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永宁寺塔尖时,洛阳城门的守军发现吊桥绳索被人替换成了彩帛。
坊间也很快流传起童谣:
“金人泪,玉马嘶,铜驼陌上草离离。”
酒肆胡商趁机兜售来自怀朔镇的骨雕,那些刻着尔朱氏契胡图腾的物件,在阳光下泛着不同寻常的颜色。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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