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四面歌残终破楚
破六韩拔陵的赤鬃马在硫磺烈焰中扬起前蹄，这匹随他征战多年的草原神骏，此刻也被烧融的冰水烫得嘶鸣不止。
“下马！”
破六韩拔陵咬牙吼了出来，他劈断马鞍系带，就势滚入雪堆。身后传来皮肉烧焦的声响，三百亲卫只剩七人跟着跳进山涧。
崖壁上，司马子如的白袍精兵正在更换箭匣——那些特制的铁矢也不知有什么特别的构造，穿甲性能比一般箭矢强了许多不说，中箭者还必须剜肉才能取出。
王涣被司马子如挟在肋下，忽然望见东南方雪尘飞扬。
那是尔朱突骑的玄色战旗，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九只环首，正是尔朱荣本部才有的九环纛。
“军主料得真准，那尔朱荣果然就缀在后面，”
司马子如冷笑，反手将王涣抛给亲兵：
“带小郎君去白道川，二十里外有接应。”
说罢解下腰间铜符：
“告诉军主，尔朱荣得其名，我们得其实，算起来咱不算吃亏！”
…………
三日后，武川城头，高欢正在观摩新制的河洛舆图。
苏绰用朱笔圈出白道硖谷：
“柔然轻骑已截断灵丘要道，贺兰部今晨送来五车青盐示好。尔朱荣也派人传信，猛虎已然入彀！”
“还不够。”
高欢指尖划过黄河：
“遣几位机灵可靠的斥候亲自去见尔朱荣，替我传几句话，就说……。”
顿了顿，高欢目光闪动：
“缚虎不得不急！”
南门方向突然传来争吵声。王涣抓着半截《左传》冲上城楼，身后追着两个哭笑不得的文人：
“高军主！为何不让我去白道川？司马幢主明明说……”
“小郎君可知这是何物？”
高欢解下佩刀递去。王涣接刀瞬间不由得身形踉跄——这是破六韩拔陵那贼子镶满宝石的佩刀，刀鞘还沾着冰碴！正是这把刀，坏了他一家老小多少条性命！
“三个时辰前，尔朱荣的传令兵送来此物，说要与某家赌猎。”
高欢抚过刀柄上的狼牙装饰：
“他已在灵丘布下重重包围，赌谁能先猎到那头瘸腿老狼。”
王涣突然握紧刀柄：
“我要亲手为家中老小报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然君子报仇当待时而动。”
苏绰突然插话，指着城外新筑的望楼：
“小郎君可识得此物？这是按你叔父留下的城防图改建的。”
少年猛然转头，望楼飞檐下悬着的青铜铃，正是太原王氏祠堂旧物。泪水砸在刀鞘上，他忽然单膝跪地：
“若军主不弃，我愿为军主掌书记！”
高欢与苏绰对视而笑。
已经逃亡了好几日的破六韩拔陵的弯刀插进冰缝，血水顺着刀槽冻结成珊瑚状的冰晶。
他忽然想起东进河北之前，那个名叫苏绰的关东谋士和他说过的一席话：“陈王起兵时拥众百万，不过半载便身首异处……”
当时他只当是那人为了怂恿自己东进故意这般说辞，那些汉人谋士不都是这般忽悠谋主的吗！？
但此刻看着冰面上跳动的炽热火焰，后槽牙竟咬出血来。
“往南！”
他扯过亲卫的皮裘裹住铠甲：
“翻过这道梁子就是灵丘，贺兰部的老酋长还欠我……”
话音未落，西南坡突然竖起尔朱氏的玄色战旗，羽箭破空声裹着战吼声扑面而来。
尔朱荣的战术狠辣得令人胆寒，这些突骑并不急于冲锋，而是用三棱箭专射马腿。失去坐骑的胡兵在雪地里蹒跚，很快被后续的箭雨钉成刺猬。
有个年轻亲卫跪地求饶，转眼就被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利箭击碎天灵盖——这是尔朱突骑才能有的箭法。
“尔朱荣！”
破六韩拔陵突然扯开甲衣，露出胸膛上的狼头刺青：
“敢与某家独斗否！”
声震山谷，竟引得松枝积雪簌簌而落。
回应他的是支鸣镝，箭杆缠着的帛书在风中展开，赫然是他与阿那瓌密约的副本。
只是最后一行一看就是后来加上去的朱笔批注力透纸背：
“其日无光，真王当烹。”
正是高欢字迹。
破六韩拔陵忽然感到喉头腥甜，他终于明白御夷镇为何这般轻易便被柔然攻破——那二十车“精铁”里混着的硫磺硝石，原是给他准备的！今日围猎他破六韩拔陵的，除了柔然与秀容川，还有那怀朔的贺六浑！
远处传来柔然人的牛角号，阿那瓌连追杀都要与尔朱荣较劲。
“王上！”
仅存的亲卫突然朝他扑倒。两支长镝在空中相撞，柔然的骨箭与尔朱氏的钢箭齐齐扎进雪地。
东北坡上，阿那瓌的金纛与尔朱荣的黑狼纛竟在并辔而行！
破六韩拔陵趁机滚下山梁。腰间玉带钩刮掉大片皮肉，他却恍然未觉——灵丘方向腾起的黑烟，分明是部落举火示警的讯号，见到这种情形，破六韩拔陵心中已然凉了半截。
灵丘的朔风卷着血沫，扑在尔朱荣的紫貂大氅上。
这位即将威震天下的枭雄正哼唱着契胡古调，语调古朴苍远。脚边躺着破六韩拔陵最后三名亲卫，他们的眼珠都被挖出，按柔然习俗摆在额前——这是阿那瓌给尔朱荣的“见面礼”。
“报——！东南三十里发现敌踪！”
斥候的盔甲结满冰棱，“前方营寨之中，火光冲天而起，疑似破六韩拔陵的残部，正在焚烧粮草。”
尔朱荣抚摸着新得的鎏金马鞍，这是战场上柔然人“遗失”的物件。鞍桥内侧的御夷镇布防图已然破损，却还能看清某处朱笔标注的暗道。
“追。”
他忽然将马鞍掷到一旁，朗声道：
“儿郎们，听令！”
尔朱荣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夜，本帅要让尔等随我一同立下不世之功！
那所谓的真王，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今夜，本帅要亲自将其擒杀，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尔朱氏的铁骑，才是这方乱世中真正的主宰！”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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