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朋友

那天江盛林最后的记忆就是被爸妈逮住一顿好打,道路狭窄车子开不进去,施詞中途下车牵着他回去的。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就听见了父母焦急的呼喊,他扑进母亲怀里,又被父亲揪出来打算揍,是施詞拦了下来,他提醒江家父母最近因为房产纠纷起冲突的人很多,人多眼杂的最好也不要让孩子一个人乱跑。


两方大人你来我往推拒寒暄了几句后他就被带回了家,还是没逃掉一顿打,父母打完他以后才发现他鞋上的血渍,江盛林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讲了他今天遇到的事。


江父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在他脑袋上使劲揉了把,告诉他不要多想,就当没看见,他们管不了。


江母给他下了碗面,让他吃完去睡觉,睡醒就什么都忘了。


可江盛林哪里忘得掉,那天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凄厉的叫喊,浓郁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他站在血泊里,感觉浑身冰凉。


从那天起他就开始做噩梦,梦见那条阴森的巷子,巷子中间躺着的人和断臂,还有拖着砍刀向他走来的刀疤男。他一脸几天没有睡过好觉,而新店开张的种种琐事让父母忙碌地根本顾不上他的心理健康,江盛林维持着这种状态一直到开学。


江家父母对于他的学业很是看重,哪怕节衣缩食也要供他上一个好的学校,而江盛林也在新班级遇见了个熟人,施轻语。


说是熟人也不确切,因为当他上前打招呼时对方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小哭包?”


当时正是课间休息,施轻语也没有降低音量,清亮的声音引得很多小朋友回头打量他并窃窃私语:“哇,这么大了还爱哭啊?”


小江盛林被看得面皮一燥,大声反驳:“才不是!”他只是被吓狠了而已。


他猛然拔高的声调吓了施轻语一跳,当下也不高兴起来,“你就是!我说两句话你就哭,还哭了一下午!!”


“我没有!我、我…”江盛林我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施轻语看得一愣一愣的,满脸不敢置信,“你不会又要哭吧?”


后来相处久了江盛林发现施轻语的嘴在某些时候堪比管制刀具,比如此刻,这话一出他差点没忍住当场痛哭,硬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憋回去了。


江盛林死死咬着嘴巴,他甚至不敢开口,怕眼泪先掉。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跑回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咬着自己的衣袖不敢哭得太大声。宋忆回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她看看江盛林又看向施轻语,“你又干嘛啦?”


施轻语:“……”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干嘛了,说两句就哭可不就是小哭包吗?她以前哭的时候爸爸就是这么说她的,就算他哭起来很好看,他也是个小哭包!!


那厢宋忆安慰了江盛林两句无果后坐回施轻语身边,“我不管了,老师问起来你自己坦白吧。”


“我没错。”施轻语不觉得自己有错,非要论起来,那就是对方太脆弱。


江盛林觉得,之所以后面能和她们玩得起来,很大原因是因为施轻语是个颜控,其次就是靠他妈的手艺拿捏住了施轻语的胃。


那天回到家后江盛林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给她道谢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反倒先被弄哭。他辗转反侧了半晚,还是决定去认真道谢,毕竟那天多亏了她,如果没有她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或许那伙人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也有可能,他会永远失踪在那条巷子里。


想到这里,江盛林不由打了个寒颤,被施詞送回来以后他没敢再靠近那条巷子,也没再见过那伙人,而那个被砍断手臂的人似乎也无人在意,没有人为他的遭遇发声,警察也没来过。


那个时候他有太多的不明白,却没人愿意为他解惑,父母也只是让他忘记,不要再提。


江盛林躺在床上,再次失眠。第二天他带上了妈妈做的小零食去学校,打算先用吃的堵住施轻语的嘴,让她不要再说出那些气人的话,他也就能好好道谢了。


然而现实是施轻语吃完了所有小零食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在对方满眼的期待下试探性地说明天再给你带,施轻语点点头,满脸认真,“谢谢你,我以后不说你是小哭包了。”


“我不……”江盛林还想反驳,但昨天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争论,怕吵不赢再被气哭。


江母知道他要给同学带零食后很是高兴,儿子能在新环境里适应得这么快,还交上了朋友,她做母亲的自然高兴,连夜做了不少小零食让儿子带去学校。


自那以后江盛林就时常给施轻语捎带零嘴,他发现施轻语真的很能吃,大家的午饭都是在学校吃的,他见过施轻语的餐盘,满满当当一大盘,吃得干干净净,吃过午饭还能吃完他带的零食。


他往学校带的零食越来越多,江母还以为他交到了很多朋友,让他周末带朋友来店里玩。


江盛林没应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施轻语的朋友,她,和她的同桌宋忆,她们两个身边每天都有很多人围着,太多人想和她们交朋友了,他不过是那其中之一。


施轻语是经常吃他带的零食,却也会转手送他一些玩具礼物,一来一回,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江盛林感觉,她可能没把他当朋友,只是单纯爱吃他妈妈做的零食而已。


他感到难过,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一个周末的午后,江父早早地就去店里了,江母吃了午饭也午憩去了,江盛林趴在房间的窗子上,看着对面一巷之隔的南巷。


他睡不着,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因为房子的布局,他房间的窗子刚好能看见对面的那条巷子,巷子只有前面一小段路有光亮,后面的路隐在转角后,黑漆漆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跑出什么怪物。


江盛林盯着巷子发呆,巷子里突然窜出个人,他抓在胳膊上的手猛地收紧,定睛一看,是施轻语。


他瞪大了眼,身体先一步动作,他拉开门跑了出去。


父母的叮嘱已然全抛到了脑后,江盛林跑下楼梯,跑出了筒子楼,撞上刚从巷子里出来的施轻语。


施轻语看见他,喊了一声:“江盛林!”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喊得他嘴角都不自觉向上扬。江盛林平复着呼吸,装作不在意地走近,“好巧哦,在这里遇见你。”


“不是你跑下来的吗?我刚刚看见你了。”施轻语指指四楼的窗户,“我以为你下来是找我玩的。”


“……”


江盛林涨红了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看见巷子口,整个人一抖,“你、你怎么还敢走这条巷子?”


“为什么不敢?”施轻语纳闷反问,随即想起什么,“你不会还在害怕吧?这里面没有东西了,不用怕。”


虽然她这么说,但江盛林依然感到恐惧,他看着施轻语,问出了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都不害怕呢?”在巷子看见那么血腥的场景不害怕,对上比他们大很多的坏人也不害怕,甚至事后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他记得他当时问过她,她说不是第一次见,但就算见过很多次了,“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吗?”


就像电视上演的,因为撞见了他们的作恶现场,然后被杀人灭口什么的。


施轻语一愣,第一反应是,“他们不敢。”因为她住南巷,这是唐妩施詞给她的底气。


更何况,“我们和他们又没有什么冲突,有了冲突才会动手不是吗?”


有了冲突才会动手,江盛林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两遍,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想通是一回事,克服恐惧是另一回事,江盛林看着巷子,仍然感到害怕。长时间的梦魇困扰着他,让他对这条巷子产生了无法克服的恐惧。


施轻语看着他眼下的乌黑,又结合他刚刚说的话,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他老在课上打瞌睡,她虽然不理解江盛林为什么那么害怕,但,“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施轻语看他半晌,突然伸手拽着他往巷子里拖,江盛林吓了一大跳,挣扎着想抽回手,奈何力气没有她大,被一路拖着往前走。


“我之前看恐怖片也觉得害怕,”他听见女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但后来妈妈带我去见了扮演女鬼的那个人,我发现电视上让人害怕的女鬼,实际上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然后我就发现,其实很多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认真一看,也就那样。”


“所以,你不用感到害怕,那群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巷子,也只是条巷子而已。”


施轻语把他拖到那天的事发地,“你看,什么都没有,是你自己在吓自己。”


江盛林看着眼前阴沉的巷子,没有血迹,没有人声,甚至连垃圾都没了,整条巷子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他仍然犯怵,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他怕施轻语拉着他在这里来来回回走。


恐惧不是能一秒克服的,至少他不能。江盛林知道施轻语这是在帮他,他努力不去想别的,把注意力全放在对方身上,“谢谢你,我…好多了。”


施轻语满意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不客气,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喜、喜欢……江盛林脸红了,他爸妈都不是会把爱宣之于口的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


他结结巴巴地也想表达自己的喜欢,施轻语看着他泛起红晕的脸一偏头,“还挺好看的,”她伸出手,“交个朋友吧。”


像是被巨大的幸福砸中,江盛林睁大了眼,迫不及待地握上她的手,重重点头,“好!”


江盛林傻笑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巷子一点也不可怕了,紧接着他就听见施轻语说:“走,我带你在这转两圈。”


“?!”江盛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那时候的施轻语要比他高半个头,他反抗不了一点,“我带你在这里多走两圈,以后你一个人走的话就不会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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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女孩柔软的掌心牵着他,连带着她身上燥热的温度一并传来,江盛林看着她的背影,呆愣愣地就跟她走了。


这一走,就走进了她的世界。十年里他和不同的人走过无数遍这条巷子,和宋忆,和徐来,和郭仁,巷子里回荡着孩童们稚嫩的嗓音和他们或走或跑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江盛林!明天我生日,过来玩吧!”


“你比我们两个都大诶,那我以后叫你小江吧,你可以叫我宋忆。”


“我叫孟贺,很高兴认识你。”


“江、盛、林,你的名字好神奇啊,都是姓氏,我的也不差,我叫徐来,清风徐来的徐来,这我兄弟,纪予泽!”


“看见那栋楼没?我爸的,再看那栋,还是我爸的,你别跟宋忆她们玩了,跟我玩儿,我让我爸把楼分你一栋!”


当年郭仁的豪言壮语似乎还历历在目,而随着日月更迭,四季轮转,当初的小孩们也长成了青葱少年,他们还是会跑跳着打闹,南巷十里遍布了他们的成长足迹。


后来江盛林交到了很多朋友,可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天在巷子里,施轻语向他伸出的手,他牵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巷子,最后一脚踩进夕阳里。


晚风轻拂,天边斜斜的落日将天地染成了一片橙黄,行人屋舍点缀其中,像是一副色彩鲜明的油画。


铃——


有人骑着车从他身前经过,江盛林回神避让,看着眼前熟悉却不完全一样的街景不由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年。


小巷早已被水泥砌上成了条死胡同,南巷也被栅栏围了起来,而为了方便两边通行,或者说为了方便南巷的过来十里吃喝玩乐,巷子不远处拓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江盛林拎着母亲做的卤味穿过道路去往施轻语家赴约。


其实那天回家后他又被母亲揍了一顿,因为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出去让她担心了。当晚他还是做了噩梦,梦的结尾却不再是刀疤男提刀砍向他,而是施轻语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她带着他跑,他跑到巷子口看见那道橙黄色的光芒刚要出去,另一只手猛地一紧,他被拽了回去。


他回头,看见自家老妈暴怒的脸,“江盛林!!”


江盛林再次惊醒,他躺在床上,想起刀疤男,想起他妈妈,又想起施轻语,还有那句‘交个朋友吧’,他把被子拉过头顶,没忍住傻笑出声。


后来长大后他才慢慢意识到那句话的含金量,南巷那边的人认识容易,交心却难。因为她们身边有着太多夹杂利益的友谊,他也曾问过施轻语为什么当时会想要和他交朋友,她说:“因为那么多人里面,我只看得清楚你的脸。”


她身边围了太多人,他们都长得一模一样,黑漆漆的脸上咧着大大的嘴,满眼绿光,像是狼见到食物。江盛林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的,呆。


零食拿给她就跑,对于她的回礼也只是说不要,他是自愿的,谢谢她当时帮他。整个人也是腼腆害羞偶尔结巴,还爱哭,施轻语觉得他哭起来特别好看,可惜后面很少见到他哭,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你妈妈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她放不下。


以至于后面江盛林从往学校带零食演变成了周末带一群人去他家店里吃东西,现在回想起他们为了一盘香酥鸡争抢的画面还是很好笑。


江盛林数着脚下的步子,1526步,是他和施轻语之间的距离,对她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从一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就不算清白。


施轻语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同龄女孩,她漂亮,聪明,胆子大,遇到事情总是撸起袖子就上,很勇敢。偶尔也有点讨人厌,眼睛一转就是个鬼主意,老是一本正经地忽悠人,整起人来更是毫不留情,他没少给她背锅挨骂。


可每当看到她亮晶晶的双眼,他又觉得本该这样,她就该站在阳光下,拥抱一切美好。


懵懂的感情在时间的长河中渐渐明晰,成为少年心中最隐秘又雀跃的存在。他理所当然地喜欢上她,又理所当然地不敢宣之于口。


江盛林隐约闻到了花香,他知道快到施轻语家了,院子里的有些花还是施詞带着他们七筒种的。


很幸运,今年也能陪在她身边。江盛林脚步轻快地转过拐角,熟悉的院门像以往一样开着,令人意外的是房门居然也开着。


看来有人先他一步到了,江盛林进门换上拖鞋,房子里却安静地过头。


他第一反应是徐来他们藏在了某个地方打算吓唬他,可原地站了半晌也没见有个动静,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楼上传来脚步声,他有些意外地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生抱着施轻语的猫正从楼上下来。


白净,高挑,好看,长得毫无攻击性,整个人也松散闲适地仿佛身处自家庭院。


江盛林看见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人长得可真讨施轻语喜欢


男生显然也看见了江盛林,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带着同样的打量和探究,一种别样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