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夏玻利利的嘶吼
黄金王朝的贵族共分三等。
第一等是统一战争因功封爵封地的军事贵族,这些人往往还担任着王朝各大军团的重要军职,实力最强、权柄最重,也最受人尊敬。
第二等则是或因家世、或因政绩、或因其他领域的特殊贡献受封的实地贵族,虽无军功在身,但因为有着产出大量收益的封地,一旦发生战事随时有向第一等贵族进阶的条件,故而也算不落下风。
第三等就是夏玻利利这样的宫廷贵族,其中子爵以上出身于王室的直接赐封,世袭罔替的公爵家族每年也有三个宫廷男爵的举荐名额。
他们虽然也能从中央按月获取相当于领地收入的财政补贴,但在那些“正统”贵族眼中,这些既无实力又无背景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下等人,傲慢些的还会认为与之同列贵族谱系实为对自己的侮辱。
当然,这只是贵族们私下里的观念,王朝制度明面上可没有高下之分,何况在王朝贵族体系里共生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有爵位的贵族大多一个比一个精明,没谁会真拿这种玩意找别人不痛快。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传家,军事贵族的子裔就成了普通实地贵族,实地贵族的后代说不定连宫廷贵族都当不上,莫名其妙树敌除了在未来坑自己一把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即使一直有人对夏玻利利的出身议论纷纷,也从来不会有人真的因此发难。
忠臣也好,奸臣也罢,他到底还是昔日战王葛孚雷亲封的宫廷子爵,哪怕葛孚雷已经不是黄金之王,连“葛孚雷”这个名字都被剥夺,与整支东征军团一起流放域外,世上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那位存在。
可反过来,当贵族群体,或者说黄金王朝的权力阶级试图拿一个人开刀的时候,宫廷贵族这重身份就给人太多的发挥余地了。
没有封地,就意味着没有实力雄厚的家族,没有律法允准的私军,更没有一帮盘根错节的姻亲和盟友。
哪怕是杀了他,也就只是杀他一人而已。
而本该站在夏玻利利背后的靠山——永恒女王沉眠在黄金树心,路西亚身陷北境血战,剩下直接为他主管抵御瘟疫一事背书的现任艾尔登之王拉达冈,正孤高地坐在陪审席之首,看他的眼神远比其他人更加无情。
那种眼神,不是贵族们混杂着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等诸多情绪的阴冷,而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漠然。
夏玻利利的位置换成谁,对他而言似乎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确实有个人出现在那个位置,完成应尽的使命。
何为应尽的使命?
夏玻利利茫然地站在那里,四周是铺天盖地愈演愈烈的谩骂,如果不是城卫军在市民入场时做了严格的安检,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石头砸成了血人。
面前则是冰冷的陪审席,大司法官就坐在他面前,浑厚的镜片背后是一双冷厉如刀的浑浊眼眸,仿佛要将他剖成两半,历数其中的罪孽。
何为他的使命?此刻的他也在急迫地、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发扬许多年前那个烂窝棚里的孩子的理想,像英雄般拯救世人?
秉承侍奉先王之时从陛下那里窃来的志向,哪怕先王已然不再,依旧挺身而出,如他一般庇佑黄金王朝的子民?
都不是,那些使命太过崇高,也太过遥远,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妄想的......
他忽地回想起了很多,想起了看着一个个饱受癫火折磨的病人康愈后与家人拥抱时幸福的眼神,想起了与古龙神官和王朝医师们钻研治疗手段不眠不休的日夜,想起了在玛莉卡第五教堂初见温克顿夫人时对方眸光中的沉重,想起了第一次出来视察疫情时见到的那具女孩的尸体。
多么年轻可爱的孩子啊,如果没有癫火,那对空洞的眼眶里本该是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就像山间的清泉、林间的白鹿,流淌着对世界的期许,对亲友的眷恋......
可那些火焰,那些该死的火焰一旦烧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未产生过不合身份的妄想,就像当年扑向那块从坡道顶端滚落的巨石那样,他只是下意识地竭尽所能,想要为那些触手可及的人们做些什么,哪怕会被命运无情碾碎。
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证明他的命没有那么烂,他的人格,没有那么卑贱?
不......那个男人告诉过他,他的命不烂,在为了救人挺身而出的一刻,他的命就比大多数人高贵。
“不烂......不,我做得没错......”
混沌的瞳孔渐渐聚焦,迷乱的思绪重新收束于脑海,耳畔如同溺水般轰隆作响的辱骂声变得清晰,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夏玻利利挺直了脊柱,昂然回视着那些或冰冷或怨憎的眼眸,在这一刻,他想要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足够坚强,就像他曾经在背后注视着的那个男人一样。
“我负责抵御瘟疫的职责,并非出于任何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是来自拉达冈陛下的亲自允准!我为王朝所做的一切事情,陛下自可为我作证!”
他大声辩驳着,熊熊燃烧的目光直视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拉达冈微微偏开了寸许脸庞,大概只是出于操劳太久之后的些微疲累,下意识地活动了下脖颈。
此言一出,万众皆寂。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拉达冈站起身子,以平静的语调陈述道:“我作证,夏玻利利子爵所言为真,确是我授予了他协调两大王朝共同抵御癫火瘟疫之责。”
“为证其清白与否,我将在此举行圣裁仪式,在无上意志的注视下裁断夏玻利利是否依然是祂忠实的选民,在座诸位,皆可亲眼见证。”
言罢,他高举右手,五指凌空虚握,一柄石槌从虚空中显化而出,带着浩荡盛大的力量感在他掌心凝实!
与玛莉卡那柄粗糙苍白的石槌不同,拉达冈的石槌通体散发着神圣的金光,其上还有象征律法的环形光芒汇聚。
他手握槌柄指向天空,一道璀璨的金光直射天际,没入遮天蔽日的黄金巨树,在若有若无的浪涛声中,在场的近两万人无不感受到了一股宏大意志的降临!
“是无上意志......”
“真的是无上意志!”
“请您在叛逆的恶徒面前庇佑您卑微的子民!”
人们纷纷颤抖着跪伏在地,连贵族们也纷纷谦卑地面向黄金树的方向拜倒,除了高举石槌的拉达冈,观众席唯有拉卡德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来,只是象征性地俯了俯身子,目光中满是对圣裁仪式的审视。
广场中央,十三名亚哈拉商队代表面对这股无可抵挡的伟大力量,虽然坚挺着没有跪倒,浑身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夏玻利利看着新王不惜耗损神力为自己开启圣裁仪式的身影,心下极为感动,随之放松了紧绷的身躯,任由那道意志如同流水般涌遍他的全身,以此检验他是否依然纯净。
他的眼眶有些灼热,想必任谁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这些大起大落,也会有几分情不自禁吧?
然而下一秒,那股灼热感愈发剧烈,迅速化作刺痛的灼烧!
万众瞩目之下,夏玻利利的眼球被橙黄色的火焰包裹,很快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一声难以置信的低语。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