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夜侯
温绮罗步下车厢,目光与明溪亭的相遇,他急急上前,语气急切却不失关切:“师父,此行有何收获?”
温绮罗顿了顿,眉宇间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轻松,“这事自然有人处理,倒是你,别心急。这移来的雪翠青,能否在茶山扎根,倒是重中之重。”
明溪亭双目一亮,像是得了鼓励一般,轻扬眉梢,神色中满是兴奋。“师父,请随我来。我这厢…可全然忙着呢,茶人们已有了些斩获。”
他自信满满地引导着温绮罗穿梭于茶山,山间的杂草已除的七七八八,不少茶人正在修葺茶田,空气清新扑面,无不舒展着生命的气息。
温绮罗心里暗自欣慰,眸中光采流转,“可见这回是用了心的。倒也确有几分成就。”语调里夹带着柔和的欣慰。
闻言,他颇为得意,“那可是我与你第一回合营的生意!岂能让人小觑了去!”还不等温绮罗答话,又道,“师父,咱们这茶园的茶叶流通于市,当作何名?这名讳可重要的紧,攸关市面买卖的兴衰。”
温绮罗略微思忖,望向不远处一片片茶株,心中蓦然涌起一个灵感。
“‘不夜侯’,如何?饮之浅眠,谓为不夜。”
此名一出,明溪亭仿佛见到了未来满园的茶香飘扬市井之景,满心欢喜,频频点头。
“好名字!这个名号定会在市上浸润开来,届时我可是不夜侯的大当家!”
温绮罗轻抚茶芽,垂目浅笑,“那我是不是得提前问大当家安了?”
“那可不必。师傅永远是师傅。”明溪亭虽嘴上这般说,神情则显得兴奋异常,迈步在茶山间,带着温绮罗穿梭在茶人与茶田之中。
阳光透过树隙洒落,仿若一层薄纱笼罩住这片茶山,虽是修葺未完,却也见得几许新绿吐露,点点生意扑面,令人神清气爽。
于此间,温绮罗细细拾起一株雪翠青,目光静若远星,“如此佳地,得雪翠青复焙技法,自是极好的。”她的思绪渐渐涌上回忆,雪翠青与大夏国的青茶有着显著差异,原是因那复焙技艺而生出的奇异口感。
明溪亭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心思一动,立时说道:“师父,这是王大伯的功劳,他乃是技艺卓绝的复焙好手。”提起此技,自然是眉飞色舞。
王伯年近花甲,然神采奕奕,言谈举止之间,尽显老茶匠的稳重。
温绮罗凝神倾听王伯详述那雪翠青的奥妙,“这复焙,需分三焙,”王伯捻起一撮茶叶,手指轻捻,细如新月,光泽油润,“这第一焙,重在去微湿,次焙则以激香为主,最后一焙须猛火疾收,锁鲜而回。”
温绮罗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深思,“当真是妙手独具。”这火候与时间,皆是茶中滋味的良友。
正在此时,明溪亭接过话头,兴致勃勃道:“师父,您有所不知,上回我从西岭带回来的茶,就按着王伯的手艺沏了一壶,给我老爹和娘亲品尝了一回。结果呢,皆说我这回是找着了一桩好生意!”
温绮罗挑眉,“明员外与夫人走南闯北多年,能得他们赞赏,看来你是学了几分真功夫。”
“那是自然。”明溪亭得意笑道,“不过,这茶树之事还得靠天吃饭。”
温绮罗心头微动,脸上仍是从容不迫,“诚然。然看今年春日温度尚可,夏日则需多观察着些,兰州素来雨水不多,但也不至于使这茶株难以成活。”
阳光下的树影摇曳不定,温绮罗略一沉思,觉得只要能解决洒水之事,便能养活这片茶田。
明溪亭随即问道:“那洒水之事,我已向临近的村里百户借了稻田水车,也算有所储备。”
温绮罗这才收敛了心思,她知明溪亭虽平日有些纨绔,但真做起事来,也称得上细心。日头正盛时,她便匆匆归府。
刚回到院中,管家夏忠便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封信笺,眉眼里尽是恭顺,“二娘子,京中紫珠送来的信件,看样子极为要紧。”
温绮罗闻言,想来工坊那边有所成效。倒是有段日子没收到紫珠的信。
她接过信纸,稍一展阅,便觉心中一松,仿若悬着的一颗巨石陡然落地。信中提及制冰工坊的消息,京中制冰工坊已逐渐接近尾声,蓄势待发。
还需要她作个主,定价定期何时开卖。
如此倒是解了她的迫在眉睫,如今府中银钱短缺的问题已是焦灼。
温绮罗回想着前世记忆,知晓这般时候京中已然有了暖意,想来再过数十日,便是冰货畅销的好时机。
掂量片刻,她轻声说道:“夏忠,且回信紫珠,让她与冰坊的掌柜们商议,将冰货价格略升四成,务必在入夏前准备充足迎市的货量。届时可让冰货稍稍试水,然后再大规模抛售。”
“是,老奴这就去。”夏忠领命而去,步伐稳重。
待他去后,她将信纸轻轻放回小盒中,窗外枝叶婆娑,漫漫如风,似所有的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窗外的夕阳渐隐,温绮罗轻轻合上窗扇,掸去指尖的一抹余晖。
她一时灵心微动,想知江知寂如何处置的十一娘。于是吩咐紫筠备妥礼箱,过府至隔壁江家。
紫筠受命未久,便准齐了江知蓝与江知礼心心念念许久的笔墨点心。
温绮罗携女使一同款款步入江府,举止间已全然是另一番清矜之态。
江府之内,一派和乐氛围,江知蓝的笑声如银铃般沁人心脾,望见温绮罗踏入,她便迎上前来,“二姐姐,快来瞧,二哥给我寄了军中俸钱。”
温绮罗让紫筠将礼放下,眉眼温和,“知信果真是个争气的。”
江知礼也捧着小竹筒奔来,看到温绮罗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又看到石案上的笔墨,顿时有些腼腆,“二姐姐怎知我新得的纸张?若是配以墨香,书写间似乎可闻天香。”
温绮罗被他这番渴望的小眼神逗得轻笑,“知礼怕是寻了青莲居士借了几分才气,你这小小才子必是未来可期。”
江知蓝虽是低着眉,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二姐姐这般说,可折煞小弟了。”
正自寻乐之际,温绮罗不禁四下环顾,心中略有些失落。“你大哥还未归家?”
江知蓝略有些无奈,“当真不凑巧,大哥白日出去办事,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回府。”
温绮罗听闻,倒也不觉意外。心中那份揣测不过是无意识间泛起的微澜,“既如此,待他闲时再叙便是。”
几人叙话不久,江知蓝就明里暗里地问起江知信在温家军中的近况,温绮罗知道江知蓝是江府唯一的女子,心里怎么能不装着她这几个兄弟?
不由认真答道:“知信乃人中之龙,自有为将之才。况军中历练非但增其魄力,更能于千磨百炼中使其心志愈坚。功无不克,假以时日,必会有一番成就,改变门第。”
听得此言,江知礼、江知蓝均露出笑颜,心中悬挂的那些思绪终被温绮罗三两句话化解。纷纷与温绮罗言笑晏然,相谈间新竹初长,逐渐消去了庭中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