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耿耿于怀
“爷,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被赵玄祐用那般沉沉的眼神盯着,秋月十分害怕,以为自已做错了什么,紧张得脸色煞白。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赵玄祐猛然收回视线,转身往屋里走去。
映雪低声对秋月道:“把炉子搬到屋后去。”
在泓晖堂做了那么久的事,映雪时时都能见到赵玄祐和玉萦亲昵的姿态,不难猜出赵玄祐方才在想什么。
玉萦刚出事那些日子,映雪也抹了许多泪。
两个月过去,原本情绪都已经过去了,此刻见到赵玄祐回来,又勾起一抹哀思来。
打发了秋月,映雪进了屋子,将备好新衣送上前去。
“爷,老太太特意交代,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得拿出去烧了。”
赵玄祐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映雪身上,又是一怔。
从前回了屋子,都是玉萦抱了衣裳给她。
赵玄祐莫名觉得心一下一下跳得很重。
他强忍下心跳的不适,从映雪手中接过衣裳,低声道“下去”。
映雪默然退了出去。
赵玄祐感觉头很沉,把衣裳扔在一旁,自已去取了寝衣。
只是走到榻边,又想起每回他换好寝衣,总要去拉扯玉萦过来。
白日里玉萦自是不肯的,他明知如此,却依然去拉,只为看她气恼时的娇憨姿态。
若她此时在旁边,一定会挥着粉拳捶他几下。
她的力气虽不小,纠缠到最后也拗不过他,最后一定是被他抱着躺到榻上。
赵玄祐倏然站起身,紧紧盯着床榻。
那分明是他睡惯了的榻,此刻看过去,脑中想起的却是玉萦躺在那里的模样。
她喜欢睡在靠墙的那边,侧身对着他。
虽然寝衣宽敞,但她身姿窈窕,寝衣往下一垂,依然能勾勒出她身上的起伏。
同床共枕之时,她的呼吸绵长而平稳。
她睡觉的时候不爱乱动,手臂和肩膀规规矩矩的藏在被子里,把自已包裹得温暖又安全……
赵玄祐猛然握拳,努力想驱赶着杂芜的思绪。
然而他越努力提醒自已那里只是一张空落落的床榻,与玉萦有关的那些记忆碎片却越发地清晰。
甚至那些他从前压根没有留意过的细节也翻上心头。
譬如两人最后一次躺在这里的时候玉萦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寝衣,上头绣的是什么花样,她钻进被窝又被他拉出来的时候是什么眼神。
这觉是没法睡了。
赵玄祐强行压制住自已的思绪,把寝衣扔在一旁,换上映雪呈的新衣,转身朝书房走去。
只是没进书房,似乎就看到了玉萦往日鸠占鹊巢,趴在他的桌子上看书练字的模样。
往前走了几步,透过窗户看到院里的湘妃竹,又仿佛看到玉萦初进泓晖堂时,为了勾引他,时时站在这扇窗户外修剪竹枝。
赵玄祐一直清楚自已对玉萦的眷恋。
但他从未意识到,玉萦竟在他的生活里占据了那么多的位置。
这里明明是他的书房,可她的身影无处不在,挥之不去,耿耿于怀。
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全都串联起来,变成一条一条的线,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笼罩在他周围。
有什么东西在赵玄祐脑中轰然倒塌,摧毁了他的理智,击溃了他灵台中的清明。
他猛然伸手将书桌上的一切掀翻在地。
但还是无法呼吸。
玉萦拿来插梅枝的花瓶,砸。
玉萦平常翻看的书,砸。
玉萦挂在窗户上的竹帘,砸。
他想破坏一切,他想毁灭一切,他想撕裂困住他的那张网。
等到元缁和元青循声冲进书房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目光猩红的赵玄祐。
两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玄祐,一时进退无措。
洗脱罪名的大好日子,赵玄祐这般失控,自然是为了尸骨无存的玉萦。
看着赵玄祐身体僵硬地站在屋中,两人根本不敢言语,只低着头站在旁边。
一片死寂中,赵玄祐眼中的癫狂终于一点点冷却。
他意识到,他没法再住在泓晖堂了。
待在这里的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他一言不发,快步地跑出来了泓晖堂。
“爷。”元缁和元青怕他出事,立即跟了出去。
出了侯府,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赵玄祐重重呼出一口气,脑中又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
犹豫片刻,元缁还是开了口。
“玉萦已经香消玉殒了,请爷节哀。”
这些话轮不到他这个下人来说。
但老太太也好,侯爷也好,根本不会明白爷和玉萦之间的事。
他们不会觉得死了个丫鬟有什么要紧,也不会觉得爷会为了玉萦伤心。
只有他来开口。
赵玄祐没说话,只狠狠盯着他。
“玉萦的娘亲已经离开京城了,说会去五台山请大师为她招魂祈福,料想玉萦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玉萦出事,元缁当然也难过,“人死不能复生,爷总要继续过日子。”
赵玄祐原本已经镇定了些,闻言,眼底的血色再度浮起。
他一把揪起元缁的领口,咬牙问道,“你们在兴国公府周围打听了那么久,一点没探到尸体的消息吗?”
他被抓后,潘循一直带着锦衣卫盯紧了兴国公府的动静,进出公府的人和货都仔细查验过。
兴国公府偷偷运出去的东西,除了贡珠就是瓷器,根本没有尸体。
倘若他们有机会处理尸体,那一定就是除夕夜里到初一中午这段时间。
“的确每一家都询问过了,也说了提供消息有重赏,但每一家都说没见过兴国公府往外运东西。”
没见过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崔令渊行动隐秘,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另一种是崔令渊根本没有往外运过尸体。
是哪一种呢?
那晚柴房起火,公府里一片混乱,最初崔令渊不知道命丧火海的人是谁,根本没有封锁任何消息,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从火场里抬出来两具尸体。
即便是后来确认了崔夷初的身份,他也不可能确认玉萦的身份。
如果他连夜将玉萦的尸体送出兴国公府,不可能没有人看见。
排除了这一点,那么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玉萦的尸体还在兴国公府之中。
赵玄祐眸色骤浓,未再逗留,遽然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