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五月廿六

“她为何还活着!”


一堆奏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其中一份刮过谢知凌的额角,留下一道细小的血口。


老皇帝暴怒的声音回响在永宁殿中:“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西南叛乱”四个字映入谢知凌的眼帘。


“是儿臣办事不力。”


“办事不力?”老皇帝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扫视着他:“我看是你有心包庇,因为她姓沈,你便想留她一命,对不对?”


谢知凌捡起地上的奏折,恭恭敬敬地将其摆在老皇帝的床边:“儿臣不敢,事关人命,刑审要经过多道程序,不是儿臣一人可为。”


“你敢忤逆朕……咳咳……”老皇帝费劲抬手,一把扫落了谢知凌用心摆好的奏折,“今日太阳落山之前,看不到沈疏香的尸体,朕便另派他人,诛沈家全族。”


“儿臣告退。”


看着谢知凌波澜不惊的模样,老皇帝深感不快,他忍不住出声叫住了离去的谢知凌,用一种颇具嘲讽的语气说道:“知凌,你若连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坐上这皇位。”


“别忘记幼时我同你讲的,当一个疆域广阔的王朝的君主,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知凌的脚步猛然顿住,他回首望去,帝王的龙榻隐在重重纱帐之后,银丝金线绣出的蟠螭纹如活物游动,其上缀有圆润硕大的明珠,组成北斗天枢之象,无不昭示着帝王的权柄。


他眸光微闪,离开永宁殿后,径直去了关押沈疏香的地牢。


他对沈疏香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她是沈以宁的夫子,是沈以宁用“一见如故”来形容的人。


他立在牢门外,轻唤沈疏香:“沈姑娘,有些事,我想对你说一句抱歉。”


坐着发呆的沈疏香倏忽被惊醒,扭头见谢知凌隐在牢房阴影处,辨不清表情,她摇摇头:“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梦到郡主,可惜这牢里没有纸钱,不然我倒想为郡主尽尽心意。”


谢朝绮是恶人没错,可是死于她手,她脑海里全是谢朝绮死不瞑目的样子,她实在害怕愧疚夜不能寐,想着如果她那匕首偏了几分,是不是谢朝绮就能活下来了?


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谢知凌心头一软,这世间真正为谢朝绮死亡而难过的恐怕只有沈疏香一人吧?她许是不知道谢朝绮从前的事情。


“你不必自责,谢朝绮手里的人命无数,你杀了她,无罪,无错。”


“啊?”沈疏香慌忙起身,离谢知凌更近了些,终于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话语里带着几分雀跃,沈疏香感觉连锁住她的镣铐都变轻了三分。


“不能。”


“谢朝绮她不是普通人,你的命,得留在这儿了。”


刹那间,沈疏香好似看到了谢知凌眼中的惋惜,莫非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也会有不忍之心?


她又重新坐下,倚靠着墙角,离谢知凌近到伸手就能触到他的衣摆。


“无妨。”


谢知凌低头看到沈疏香一脸淡然,仿佛要掉脑袋的不是她一样,面对死亡,她就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无妨?


他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从来不会说的话:“你若还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却见沈疏香眸光潋滟,盯着他。


“最后几句话,我想对太子殿下说。也是想要在风起楼同殿下说的,有千言万语,但我想殿下应当是没有时间听我唠叨。”


“所以汇成一句话,希望殿下不要辜负沈以宁,也不要让她受伤害。”


谢知凌此刻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怎么会有人在死前还想着他人的幸福?她对沈以宁的真心真情几乎灼伤了他。


原来她和沈以宁是同样的人。


他看着沈疏香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在此向沈姑娘起誓,绝不辜负以宁真心,若违此誓,必受穿心之祸。”


“我信你。”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沈疏香,好似看到了沈以宁一般,他杀了沈疏香,沈以宁真的会原谅他吗?还是会像她说的那样,她要陪沈疏香共赴黄泉?


谢知凌不忍再看这张脸,快步离开了地牢。


刚出宫门,便遇见前来寻他的裴时与,谢知凌此刻心有戚然,并不想多言,只冷冷扔下一句:“你若想为她求情,该去见陛下,而不是我。”


裴时与却伸手拦住了他:“朔州有一支军队,时与想用它换沈疏香的命。”


一句话足以引起天崩地裂。


谢知凌眯起双眼,瞳仁里浮动的尽是杀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养军队?”


“时与不敢,”裴时与从怀中掏出一份军事布防图,双手呈给谢知凌,“那是陛下的军队,是太子的军队,是本朝的军队,非时与私有。”


谢知凌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角落里,由阿叶守着,无人敢靠近。


“是以宁告诉你的?”谢知凌仔细看着那军事布防图,上面标明了本朝每座城池的守备,以及可调用的机动部队。


“不是,以宁她什么都没说。”裴时与突然觉得怀中的玉佩烫得吓人,他说话都多了几分小心。


“今日突然传来西南叛乱的消息,我记得庆成王的兵马驻扎在西南,而熙和郡主她是庆成王的女儿,所以我想这一切和熙和郡主的离去有关,陛下要沈疏香的命也是因为这个。”


裴时与行伍出身,对战事敏感是很正常的,他能迅速察觉到这一切,谢知凌不免多了几分赞赏。


“西南对朝廷也是心腹大患,它既然叛乱,出兵解决它,才是为朝廷出力。”


谢知凌扬起军事布防图:“你既然有它,便该知道,如今迟迟未出兵的原因。”


那图上清楚地写明了,边境各镇都有自己的驻兵数量,可调动的不过其中十分之一,加上路途遥远,怕是兵力还未集结,那西南就自立政权了。


若是从民间征兵,耗费时间比调兵更长。


如今那反贼打出的名号是想为庆成王孤女之死讨个说法,圣上才急于用沈疏香的命堵住他们的口。


“父皇的意思是,能拖便拖,用沈疏香的命去换调兵的时间。”


太残忍的话,可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


谢知凌说得如此直白,裴时与只得压下心中不快,说出自己的计划。


“朔州有一支队伍,可以满足圣上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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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兵的需求,时与保证,五日之内,必达西南。”


“朔州玄翎骁骑兵?”谢知凌轻笑着摇头:“那是戍边的军队,你怎敢将它调往西南?你作为镇守朔州的将军,你最清楚等夏季一过,便是北漠虎视眈眈之时,北边的军队是不能动的。”


“不是现任的玄翎骁骑兵,是……已经退出的。”


玄翎骁骑是朔州最负盛名的精锐之师,其选拔与考校也与其他部队不同。


它每两年都要进行一次严苛的全面考校,未达标者必须离队,但可选择保留军籍转调其他队伍或彻底脱离行伍。


但因着玄翎骁骑的地位,众人都以加入玄翎骁骑为荣,它严格的考校制度,使得其成为朔州军中人员更替最为频繁的队伍。


离队将士往往成为普通队伍争相延揽的人才。


然而亦有不少心气高傲者,自认“宁为玄翎卒,不做他营将”,宁可卸甲归田也不愿屈就其他军营,裴时与说的就是这批人。


谢知凌来了兴趣,问道:“有多少人?”


“因骑兵需要马匹,所以可用约有四千,算上其他可抽调的,共八千人。”


“八千……”谢知凌靠后倚在马车车厢上,饮了一口清茶,才慢慢说道:“时与,你可知叛军有多少人?”


裴时与微微叹气,应道:“五万以上。”


“六比一,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谢知凌抬手将军事布防图还给裴时与,却见裴时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玉佩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尾端可以清晰看出是被挣断的。


裴时与将玉佩高举过眉心,但眼神毫无对上位者的敬意,而是沈家人独有的胁迫之色。


“请殿下和时与一起,赌一把。”


这玉佩……是他给沈以宁的蟠龙玉佩,其上还有一道小小的裂痕,谢知凌瞬间夺过玉佩,喝道:“裴时与!你胆敢以下犯上!”


“时与不敢,”裴时与抬头直视着谢知凌:“以宁说,若殿下不救沈疏香,这玉佩便物归原主。”


“还请殿下早作决断。”


谢知凌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花纹硌得他生疼,他说以日月山河为证,他说愿这玉佩护她平安。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她要挟他的筹码,他捧出一颗真心,她却拿着这真心威胁他。


“好!”谢知凌广袖一甩,便要掀帘下车:“我会去找父皇商谈此事。”


指尖触到车帘时忽的顿住:“那玄翎旧部该如何调动?”


车内骤然陷入死寂。


谢知凌回身冷笑:“那支军队怕是只有镇北将军才指挥得动?”


既然已经是退伍的将士,让他们再回来打仗,便只有依靠忠心二字,是对曾经将领的忠心。


“西南之地埋骨千万,用旧部性命作赌注,你倒是舍得。”


车外已暮色沉沉,天黑不过是转眼间。


谢知凌周身浸在夕阳里:“没想到你也愿意为了她付出性命。”


既然只有镇北将军指挥得动,那意味着这支军队必须由裴时与带领着远赴西南,西南平叛之事,九死一生,落在了裴时与的肩上。


“望你的真心会被她珍视。”